“需要新鲜的血,人血,润开这瓷瓶里的药。”
薛挽香楞了一下,随即伸出了手掌:“用我的血就好。”
范明光看她挽起衣袖,皙白的手臂透着年轻健康的光泽。“你可知道这需要多少血?老夫告诉你,润开这瓶药,要用一海碗的血。而且每日两副药,每一次,都需要一碗。” 他沉着眉问:“你当真想好了?”
薛挽香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可她还是毫不迟疑的点头,眼眸中露出恳求的神色:“但求老先生救她。”
范明光从药箱里取出一柄精致的小银刀,拖住她的手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薛挽香到底有些害怕,抿着唇撇开视线,恰巧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看着沉睡的苏哲,她在害怕中又有点儿说不清的欢喜。
往后,她的身体里,会流着自己的血,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她也算与她生死不离了。
指尖猛的一下刺痛,她回过头来,看着范老先生捏着她的手指,往瓷瓶里滴了一滴血。
“您不是说要一海碗么?”薛挽香愣愣的问。
范老头眼睛都不抬:“我骗你的。”
薛挽香:……
“骗我做甚。可吓死我了。”薛挽香哭笑不得,说得极小声。想到范老爷子玩心重,只得扁扁嘴作罢。
“吓死你了你不也急赶着要割脉放血么?”范明光瞅她一眼,笑得跟个调皮老顽童似的:“你为这丫头都能赴汤蹈火了,还说只是朋友?莫叫大风迷了眼。”
薛挽香听着,心头微乱。她垂下头,没做声。
等配好了药,范明光叮嘱了煎药的火候的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方子的药性是催发的,唔,就是说要把她被压抑的性子都催发起来。她若要做什么,你便随她去,都发散了,人也就清醒了。”
“她要做什么……是指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她最想得到什么,便会梦里祈求什么。这药是催着她扩大她想要的东西。比方说有人爱钱,那就拿一大堆金银珠宝给他抱着,这药一激,那人就醒过来了。”
“好吧……”薛挽香侧着脑袋想,苏哲会喜欢什么呢?
准备离去时范老头转了转眼珠子,道:“曹沫生是顽固,可也不是不讲道理。赶明儿等这丫头的伤治好,我去给你们说说情。”
薛挽香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曹沫生是苏哲的师父。她揉揉眉心,颇有些无奈:“您怎么对这事儿这么执着呢?”
范老头一本正经的道:“因为我年轻时曾见过一对女子,其中一个得了重病,另一个想将她救活。可惜我那时医术未精,没能救得了她,眼看着她死去了。另一个女子不哭不闹,将家里所有的银子都给了我,求我将她们合葬。你知道的,她说完那句话,就一下子撞到墙上,飞蛾扑火似的,拦都拦不住。”
短短几句话,薛挽香却觉得惊心动魄。勉强收敛心神,想要辩解什么,范明光已经摇摇头,抬脚走了。
返回房里,薛挽香忍不住望向苏哲,那人兀自沉沉睡着,荣辱不惊。她怔怔的看着那张俊秀脸庞,好一会,才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待她赴汤蹈火,不过是因为她也能为我舍却性命。并没有因为旁的,什么事。”
说这话的时候,庭院里晚风正急,吹拂着满地残花落叶,像一场繁华旧梦,美好而虚妄,却再看不清,来时的方向。
第45章 好烫
客舍的房门缓慢的推开,薛挽香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款步进来。她将药放在桌上, 关好房门, 想起范老爷子说这是发散之药,也不知苏哲一会又会如何。假使她手舞足蹈昂或又哭又笑, 可莫要冲了出去拦不住才好。
薛挽香一壁想着, 一壁关严了门窗。
药还有些烫,她将药盏搁在床头矮几上,自往一边木架子倒出壶里的热水,端过来给苏哲擦拭手脸。
“阿哲。”她点点她鼻尖:“你喜欢什么呢?”侧头想了一会,又自言自语道:“若是你喜欢剑谱秘籍,我该到哪里寻去?”她叹口气,扶她起来半倚在软枕上, 取过药盏喂她用药。
因着还在深睡,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大半碗药喂了进去,薛挽香拿一张丝帕擦她嘴角, 想起从前的玩笑, 忽然俏皮道:“莫不是还喜欢吃肉?那我便烧一碗东坡肉喂你吃, 看你醒不醒!”
她说着捏她脸上的肉,眉目生动,手上却丝毫没有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捏碎了她。
“又瘦了。”薛挽香的嗓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心疼, 视线下移瞥过苏哲衣领,她扁嘴道:“还小了……”
唔……这都什么话!幸好苏哲听不到的。
她这般安慰自己,转身将药盏都收拾了。
第一夜,相安无事的度过。
次日范明光来把脉,薛挽香问他苏哲为何还不醒来,范老头子横眉磨牙:“你当这是仙丹么!”
薛挽香想想也是。安下心继续伺候苏哲用药。
窗屉子关得再严实,总有细风不知从何处漏进来,摇晃着灯座上淡红的烛火,映得一室缥缈。第二天夜里,薛挽香梳洗罢,擎了灯盏过来,歪着脑袋看看床榻里的苏哲,决定今晚燃着灯吧,也省得有点什么事,应对都来不及。
深蓝色的床幔放下来,遮住了外头的光,薛挽香钻进被子里,将被角扯高,盖着苏哲的肩头。灯盏放得远,一时间只看得到模糊的轮廓。
苏哲还是毫无动静,薛挽香知道急不得,可她还是满心盼望着,盼望苏哲一瞬间醒来,黏糊着和她说:“薛挽香,我伤口疼,你给我揉揉。”
或者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她能醒来,就很好了。
想到她先前受的伤,薛挽香探手过去,在伤口周围揉了一下。那两个伤口都不深,用了许久的金疮药,早已好得七七八八。可伤痕犹在,薛挽香有些心疼,手上顺着她的伤口附近揉捏。
俩人挨得很近,苏哲的呼吸轻轻的,打在薛挽香的额发间,薛挽香知道,她的呼吸也一定落在了苏哲的脸蛋上。
她微微扬起头,在浅淡的灯光中看她清俊的脸,手上揉着揉着,动作慢了下来。她想起她出门的前一夜,也是这般与她躺在这张床榻上。那时星光璀璨,晚风如浪,苏哲半伏在她身上,望着她的眼睛问:“挽香……我可以,亲亲你么。”
她是怎么回答她的……
薛挽香侧着身,蜷在苏哲身旁,胸口倚着她的手臂,与那一夜的情形一模一样。
“阿哲……”她咬咬唇,声音低回羞涩:“阿哲……我亲亲你,好不好?”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苏哲自是没有回音,她凑上前,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微垂着眸,轻轻的轻轻的,吻住了她的嘴角。
迷离夜色里薛挽香的睫毛颤如羽翼,脸颊馥馥的红着,一霎间心思千回百转,既盼她醒来,又怕她醒来。
然而枕边人依然沉睡。
薛挽香退回自己的位置,发了一会呆,抱着苏哲的手臂,渐渐的,也沉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忽觉身畔有些不对劲,薛挽香一震醒来,迷糊了片刻,立即看向枕边的人。
苏哲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正辗转难安。
“阿哲!你醒了?”薛挽香唤道,满是惊喜。
苏哲没有应她,眉头皱得更深,一只手紧紧拽着胸前的衣襟,似是难受已极。
“阿哲??”薛挽香摇着她手臂,也看出来她是陷在梦魇中了。“阿哲,你醒醒。阿哲!”
苏哲仿佛听到了说话,沉着眉呢喃,薛挽香挨得更近些,听到她模模糊糊的低喊:“娘……娘亲……”
“阿哲……”她唤她,如叹息。
这就是,苏哲的心劫了吧。自小被父母遗弃,得师父收养,可她心里,一定总盼着,那个在她小时候会对着她慈爱浅笑的母亲,能在她受伤的时候,好好的,将她护在怀里。
冬夜里一场雨,毫无预兆的从半空中落下,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的乱响。屋舍里灯火俨然,薛挽香托着苏哲的颈脖将她搂进怀里,环着她的腰抚上她的背脊:“阿哲,我在这儿呢。别怕。往后都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别怕……”
她一下一下的抚着她光滑纤细的背,温柔嗓音如春风拂过花叶。苏哲在她怀里慢慢安静了下来。
“傻傻的。”她环住她,见她窝在她怀里依然紧闭着眼睛,乖巧可爱,便垂下眼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苏哲的身子贴住她身子,缓缓的磨了一下,脸蛋藏在薛挽香的肩头,迷迷糊糊的蹭着她的颈窝。
“你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呢?”薛挽香捏着她耳垂揉了揉。苏哲抱着她的腰,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挽香……”她含含糊糊的道。
“嗯……”
“挽香……”苏哲低唤着,双唇碾在她细滑白嫩的颈项里磨蹭。
“别……闹……”薛挽香抬手欲拦,忽而想起范老头说,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这……可怎么拦呢。
不等她多犹豫,苏哲的唇已经从她颈脖流连到精致的锁骨,在那两片锁骨中央的小窝里徘徊。
“阿哲……你醒了么……嗯……”
一阵一阵陌生而又带了一点儿熟悉的感觉在薛挽香的身上涟漪,她的小手揪着苏哲的衣襟,想要推开她又想要拽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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