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用药蒸,待她醒过来以后药也差不多煎好,让她喝下。这段时间里你可以以青阳内力助她行功,至少将心脉中的寒气祛除,如果无法散出就压回气海中去。”飞篱皱皱眉还想说烟儿这样子将寒气压在气海丹田会损伤脏腑,往后恐怕是不能生育的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小城主只娶不嫁,他们掌门也大概没本事让她怀孕,也就算了。
“她的寒气长期积聚下丹田必定宫寒,每月月事之时定然疼痛难忍,往后要注意才行,待此间事了我为她开几副方子调养一下。”飞篱说。
姜黎诚心谢过了,飞篱看她专心握着唐烟儿的手,又忍不住道:“可是这总不是个办法,这寒气还是得散!烟儿那功夫不能用了!”
姜黎低下头:“我也劝过她,但眼下……”眼下若是缺了魔尊这员大将,他们的情况必然雪上加霜,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胜算了。就算有魔道诸人加上聿赍城的力量,但论单打独斗,谁有这位厉害呢?
飞篱叹了口气,出去给唐烟儿开药去了。
一直到下午唐烟儿才面色潮红的苏醒过来,她一身是汗虚脱无力的靠在浴桶上,张开眼亮晶晶水汪汪的看着姜黎,想开口却说不出话。
姜黎见她醒来大松一口气,连忙命人撤掉木桶底下加热的热水,待得水温稍冷,才打开盖子把她抱起来,草草擦了擦便塞进厚厚的被子中。
“烟儿别动,我知道你热,现在不能受风,忍一忍。”
唐烟儿翻个白眼——我想洗澡!全身都是汗……
姜黎把她裹成粽子揽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坐起来,然后端来水给她喝:“先喝水,等一下好喝药。”
唐烟儿软趴趴的瘫着,不情不愿的被灌下去一壶水:“康扎呢?”
“山下驿马堂等着呢。你一时没醒,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便叫大部队先行奔赴聿赍城了,只留下孟章卫在山下等待。待你喝了药休整一晚我就带你追上去。”姜黎知道这时候让唐烟儿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还不如自己带着放心。
唐烟儿对她的安排没有异议,只是躺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姜黎,为什么解忧要说聿赍城是她的屈辱之地?”
姜黎语窒:“这……我怎么知道?”
唐烟儿侧头用那双星辰一样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姜黎别过头:“并非是我不告诉你,我实在也不知道。景年去之前只告诉我要替你小心一个人,其余的,我并不知道。”
“谁?”唐烟儿歪了歪头。
姜黎不自知的皱起眉:“你……很想知道吗?”
“不是啊,这不是很平常的好奇一下嘛……”
姜黎拿不准自己的心情,只觉得仿佛百般滋味都在心头,她自然想把唐烟儿藏起来护起来,那些旧事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她不还是她的烟儿吗?但是……自己的理智又告诉她,这样的行为太过卑鄙,唐烟儿有权知道这些事,而且自己也应该尊重她的意愿。
她不愿意对唐烟儿撒谎或是隐瞒。
挣扎良久,还是长舒一口气:“这事……其实你知道,只是忘了,你真的希望想起来吗?”
她认真的看着唐烟儿,假如唐烟儿希望能想起来,那她就告诉她。
“那你呢?你希望我想起来吗?”唐烟儿反问。
“这……”姜黎不知道。
唐烟儿歪头想了想:“我想起来以后会怎么样吗?你会不和我在一起?你会不喜欢我了还是我会不喜欢你了?”
“不……不会啊!”当然不会,姜黎自认她和烟儿的感情还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生出嫌隙,可是唐烟儿你就想到了这个?
“那为什么不能想起来?”问者一脸单纯无辜。
姜黎想了想,斟酌着告诉她:“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侍女?”
“记得啊,踏月,秋霁,疏影,解红……不对,解红是我母亲的侍女……”唐烟儿疑惑道:“可我原本就有四个侍女啊,还有一个呢?”
她闭起眼睛努力回忆:“没错……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解红真正的样子,但是我的记忆里她确实是我母亲的侍女,一直都跟随在母亲的身边,形影不离,同吃同住。她是母亲最信任的人,但是……她不是我的侍女……”唐烟儿突然睁开眼睛怒气冲冲的说:“小时候她老欺负我来着!”
姜黎哭笑不得:“别的呢?再想想?”
唐烟儿还生气的抱怨着小时候解红老捏她脸,把她后领子挂在城墙上看她手舞足蹈下不来:“等我回去一定要找她算账!”
“好好好……那你想起剩下那个侍女叫什么名字了吗?”姜黎赶紧顺毛。
唐烟儿想了想:“不……我……想不起来……”
脑海中有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比自己大一些,自己笑得很开心拉着她的裙子仰头去看她的脸。可是……怎么也记不起那张脸的样子,依稀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比父亲细心体贴,比师父纵容宠爱,比母亲温柔亲近,身上……带着非常好闻的香味……
有着美丽的歌喉和翩然灵动的舞姿,当自己弹奏乐曲的时候,她会在厅下边歌边舞,歌声婉转嘹亮,清越动人。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咚咚的鼓声,轻响的银铃,少女赤足旋转,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是谁敲击着玉环击节赞叹?
“萱儿唱得好!”大笑的男子,温婉的妇人,室内漂浮着美酒的醇香,红色的葡萄酒在水晶杯中荡漾,金色的蜜瓜和翠绿的葡萄堆叠盘中,鲜美的炙肉和花样繁多的点心流水一样被仆从呈上。他们坐在室内欢饮歌唱,身姿矫健的胡儿鬈发碧眼,拍着手鼓跳起胡旋,大人们肆意的玩笑,引得娇美的侍女也满脸笑容,而自己……
而自己呢?被侍婢们簇拥着坐在团花锦簇的隐囊和坐垫上,面前的美食令人眼花缭乱,金银的器皿光芒耀眼,轻薄的瓷器精致绝伦,自己怀抱着一架装饰华美的卧箜篌,指尖弹奏出春日宴饮欢快的曲调,看着那少女不断的向自己微笑。
她胡人样式的裙摆高高飞起,旋转得飞快,她的脚下踩出节奏急促的点子,拍鼓的胡儿快要跟不上她的速度。她忽然倾身拜倒在自己面前,带着一点稀薄到几乎看不出来的西域血统,盈盈笑脸:“再拜小主人,惟愿您康健,萱草永在侧,一生不知愁。”
自己年幼的笑声如同她动听的银铃,不断兴奋的喊着:“白萱!白萱!”
惟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唐·冯延巳《长命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注二:胡旋。
胡旋舞是由西域康居传来的民间舞,胡旋舞的特点是动作轻盈、急速旋转、节奏鲜明。胡旋舞是因为在跳舞时须快速不停地旋转而得名的。是唐代最盛行的舞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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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得早,诸位早点睡~
☆、1·【白萱番外,非喜勿买】
又是一年秋天,中原上是丰收之日,草原上却要因即将到来的寒冬而难捱。
聿赍城所在的地方并不能算是草原,但是因为地形山势,也绝不是一个适合耕种的地方。聿赍城的富饶依赖的全是商贸,中原与吐蕃之间的官方集市和暗地走私全部都要看聿赍城的脸色,不仅如此,整个西域与东夏的商贸往来也仰赖聿赍城的势力。除此之外自西域而来擅长商贾的聿赍城人还将商业的触角伸向了东夏富裕繁荣的江南。
聿赍城的一应事物几乎都是从东夏购买运输过去的,而为战乱所苦的流民就是它的劳力,江湖上无处容身的武人构成它的武力,与财力一起此三者一身奠定了聿赍城屹立两国边境超然独立的地位。
而每当秋日都是大批的物资从中原运来的时候,无数中原穷苦人家在这时为了度过严冬而卖儿卖女,当地的龙头就会根据城里的要求挑选一定数量的少年男女或者青壮劳力买下与物资一同送回去。
那时的安弗谖大概八、九岁,自从父亲去后她也不太记得自己的年纪了,只记得弟弟比自己小三岁。父亲去后教内一片混乱,几个长老带着自己和弟弟逃了出来,他们告诉她,她的仇人,是聿赍城主明岚和青阳首徒景年。这两个人杀了她的父亲 ,让她无家可归,杀了教内的兄弟,她与他们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而她还那么小,只能懵懵懂懂的听着,然后努力的记着。不知道五岁还是六岁的弟弟吸着鼻涕攥紧她的衣角站在她身后,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看着长老用用枯老苍劲的大手死死的钳住她的肩膀拼命摇晃,用吓人的眼睛看着她要她记住,要她报仇。然后絮絮叨叨的诉说自己的忠心和劳苦,诉说自己应该得到的荣耀和权利,向他们承诺美好的未来,要他们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