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就起……”
“一……二……三!”
“起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景年一盆水毫不犹豫的泼下去,纱帐内那个影子犹如一阵疾风激射而出,卷得纱帐漫天飞扬,她在另一边墙上落脚,旋身弹回来,身上硬是滴水未沾。
“都说起了……”她不满的抱怨着去洗漱更衣,景年撇了撇嘴角,目不斜视去屋外等她。
“唉……”姜黎第一千零一次叹气:“你就不能老老实实起来么?非得要掌门拿水泼你?”
“我都说起了啊,他还泼!”唐烟儿忿忿的叫道。
“你说的倒好听,你什么时候真的起来过?”姜黎忍不住翻她一个白眼,唐烟儿皱眉咧嘴回头:“不对啊,姜黎。你怎么老是帮着他说话?”
“这……本……本来就是么……”
“你结巴什么?”唐烟儿挑眉:“他是怎么贿赂你了,你怎么就倒戈得这么快?”
姜黎无语的横她一眼:“你真是……!无理也要犟三分,明明是自己的错反倒怪到别人身上去了,快洗脸啦!”
唐烟儿兀自愤愤不平,粗鲁敷衍的拿布巾在脸上抹了两下,低声抱怨:“哼……你也知道那是别人,你明明是我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啊……”
“没什么就快一点,早饭都凉了。”
可惜姜黎忘了,在有景年在的情况下,唐烟儿的早饭是没那么容易吃到口的。
她一走出流云居门口就听一声狗叫,接着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破口大骂:“景年你这混蛋!你虐待我!我这么如花似玉沉鱼落雁你居然放狗,你卑鄙下流无耻!”
经过训练的数十条恶犬眨眼间就将唐烟儿追得看不着影子,景年坐在院里石桌边笑得前仰后合:“哎哟我的乖徒儿,早饭在这儿啊你往哪儿跑哈哈哈!”
姜黎黑线满脸,刚刚似乎有觉得景年是个好男人?算了,那一定是错觉……
流云居附近开阔宽敞,一面是平坦的院落和演武场,一面是悬崖峭壁,唐烟儿轻功虽好却无处藏身,只能被追得一刻不停的跑,又不能打死那些狗,否则景年定会和她算账。
有些人平素宽厚温和,可你却千万不能得罪他,不然不管他对你多好,也必定会有办法让你终生难忘。
唐烟儿打小就清楚地知道,景年就是那种人!这可是她爹爹用血的代价换来的经验,是以她再不忿也只能顺了景年的心意,把自己跑得一脸尘土上气不接下气。
飞檐走壁连滚带爬,一气儿跑了大概有一个时辰,饶是唐烟儿那般体力与内力也捉襟见肘,在狗嘴下险象环生了,景年才把那些轮流休息都累得舌头老长的狗唤回来。
唐烟儿比那些狗更惨,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东一道西一道,有气无力走过来,直接就躺下了。
景年得意的看着她:“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精神?”
唐烟儿瞪他一眼:“我……死后一定……要向爹爹告状……”
“告吧,我记得我和你爹爹认识那年你还在你娘肚子里,他说若是个儿子的话,定要用这办法来整治他,省事省力又省心,还不怕儿子偷懒,妙极妙极。”景年笑眯眯的说。
唐烟儿翻个白眼儿,嘴一瘪:“呜呜呜……混蛋爹爹混蛋师父我招你们惹你们了……呜呜呜就知道欺负人我又不是儿子干嘛要这样欺负我……”
这把戏几乎每天一次,景年闲闲看她干嚎:“闺女都是穿裙子的,你看人姜黎。你既要这般打扮,我只得把你当个小子养咯。”
早饭以后景年去处理门派内务,唐烟儿在书房习字读书,这也很奇怪,虽然她那般惫懒又无赖,但其实真的做起功课来景年却从不监督。她读书,姜黎也得以跟着读书,唐烟儿一坐就是两个时辰不挪地儿,姜黎比她还能坐,毕竟于她而言,门派早课只是认个字,方便习武,但唐烟儿的书房里却是诗史子集四书五经无所不有。
景年教唐烟儿丹青音律时也会顺带指点姜黎,过去在白芷院里打杂的日子早已经被姜黎抛诸脑后,眼前的一切都是她以前可望不可即的,她迫不及待的要去抓住它们,哪里有空缅怀过去。
虽然姜黎没有唐烟儿一般的天资聪颖,但是她实打实的付出了多余唐烟儿十倍的努力,大暑过后,她的青阳诀正式迈上了第七层,青阳派的外家拳掌剑法都被啃了个遍。景年看她有些潜力,于是指给玉衡殿掌殿座下的梅居内升做了白衣弟子,负责梅居的教习师傅们指导她学习青阳派上层武学。
穆先此人向来圆滑,正如他之前把姜黎的事情直接报给景年一般,姜黎升做白衣以后的行动作息也是一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什么时候若是唐烟儿将人扯走了,那是决计不会多说半句的。
由此他在唐烟儿心中印象分大涨,连带着整个玉衡殿弟子在遇到唐烟儿时被捉弄的机会都降低了很多。
只是毕竟姜黎已是正式弟子,她又勤奋用功,于是能空闲出来陪伴唐烟儿的时间便大大的减少了,唐烟儿除了陪着她练武的时候能搭上几句话,竟然连与她见面都变得困难起来。
郁闷不已的唐大小姐埋头用功了几天,终于憋不下去,亲自去找了穆先要他给姜黎放假。
穆先自然不会去捋这只小老虎的虎须,大大方方就准了姜黎的假,于是唐烟儿高高兴兴的去找姜黎。
“你怎么来了?”姜黎已经搬出停岚院,住进了玉衡殿白衣女弟子们的梅居,除了同支的师姐妹,少有外人会进来。
唐烟儿本是阳光灿来一张脸,一听这话,脸就先黑了一半:“怎么,你不高兴我来?”
“呃……倒不是,很久没见你了,也颇为想念,但是……有事吗?”姜黎这话彻彻底底的伤到了唐烟儿的心:“只许有事才能来找你是不是?你忙得很没空理会我是不是?你会想念我么?姜黎,你当真是比我还要薄情!”她恨恨一跺脚,转身就走。
姜黎无奈,连忙紧走几步去拉人——这小祖宗若真是想跑,一个纵跃就没了影,这样慢吞吞的走着,不是想人哄还是怎样?
“哪有人似你这般,自己说自己薄情的?”她好笑道,把人拉回来刮了刮她的鼻尖:“小孩子脾气。”
“本来就是小孩子嘛。”那人不满的抹了抹被刮的鼻尖,脸颊鼓鼓的,泛着健康的红晕,像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让人想咬一口。
“我哪有说没空理你?是没什么空,可也不会不理你呀,我什么时候没理过你?明明只有你使性子不理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变化太大,姜黎给人感觉成熟了好多,之前也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到年龄的差距,可是不过几个月,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大姐姐的模样——无处不在包容和宠溺着唐烟儿。
“哼……!”偏偏那人还毫无自觉,三两句就被哄回来,脸儿红红的,得意的仰起脸。
“那我找你,你是有空咯?”
“唔……今日是有些事,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姜黎眉头微蹙,显见确是有些为难的。
唐烟儿鬼灵精的转了转眼珠子,故意吞吞吐吐道:“啊……那是很忙了,本来呢,我也不应该打搅你的,可是我来之前正好碰见穆先,然后呢,正好听到他说,想放你一天假呢……”
她冲姜黎吐了吐舌头,姜黎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揉搓她的脸:“好哇你!你故意的是吧!你个死丫头……”
“哎呀我的脸啊小爷我闭月羞花的脸啊……”
☆、12
姜黎好不容易有一天闲暇,爱玩如唐烟儿怎么可能会把这一天浪费到练功上?虽然也有勤奋如姜黎,无论唐烟儿把话题扯到哪里,她都能见缝插针的请教一些平时没人指点的问题,而唐烟儿总是无法拒绝的。
大太阳照得地面白花花的,纵然躲在阴凉处也依旧惹得唐烟儿无精打采,以她的功力还不至于无法耐热,她纯粹就是因为小孩子心性而静不下心,所以容易受环境影响罢了。
本来便热得心烦,加上姜黎接连不断的问题惹得她不快的皱起了眉:“你便就连一天也闲不下来吗?我好不容易来找你玩,可不是为了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问题上的。”她这话说的有些重了,姜黎当时的神色便冷了下去,唐烟儿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差,立时就后悔了,但是以她的性子却也没有那么容易道歉,于是闷闷撅着嘴别过头去。
大概到底还是姜黎年长一些,没多一会儿她无奈的扯出个笑脸,耐着性子解释:“我无心惹你不快的。烟儿难得来找我,我自然高兴,只是烟儿,我与你不同的。”她坐在唐烟儿身边,年轻女性的身体带着一种,即使明知热度与自己相当,却依然能让人觉得清爽舒服的气质,不知不觉的软化了唐烟儿的抵触。就算姜黎摸了摸唐烟儿的头,赌气中的小霸王也没有过多的表示。
“烟儿是我到如今为止,除了父母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这话诚心诚意,不做掩饰的温柔神色让唐烟儿莫名的觉得脸上发烫——总觉得姜黎不应该如此坦率的,本来是个别别扭扭畏缩不前的家伙,但是一旦她摆出一副坦然的神色,唐烟儿就发现自己原本的那一点点优势尽失,而不得不放任姜黎掌握着主动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