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一看:“你是……你是梅居的,你就是那个刚从青衣升上来的?”她看见了唐烟儿身后的姜黎,疑惑道。
唐烟儿也转头以眼神询问姜黎。姜黎顿时成为视线焦点,硬着头皮低头点了点。
“原来是与姜黎同居一处的师姐啊,失敬失敬。”唐烟儿笑着对她拱了拱手。
“哼,不过是个攀人裙摆才爬上来的粗使弟子,谁与她同居一处,我已是瑶光殿弟子!”
唐烟儿面色一冷,姜黎赶紧拉她袖子,生怕她直接上手教训那个口无遮拦的女弟子。这时船舱里又传来一个声音:“如慧,你又在吵什么?”那声音清冷绝尘,便如广寒冷月,一瞬间就消尽了夏日的暑和嘈杂浮躁,唐烟儿心里一阵舒畅,望向船舱,连带声音都温柔下来:“敢问是哪位师姐,暮烟不曾见教。”她在门外拱手施礼,姜黎还从未见过她这么彬彬有礼的样子。
“暮烟?”门帘一撩,一位着月白轻纱衣的高挑女子立在门边,长发如瀑,盘结如花,仅以一只梅钗作装饰,盈盈玉立,不苟言笑。
姜黎清楚的听到唐烟儿咽了一口口水,再看,这丫头眼睛都直了。
“是,暮烟请教师姐,不知师姐如何称呼?”她规规矩矩的弯下腰去,乖巧得兔子一样。姜黎掩面侧头——这小色狼!白瞎了她一张漂亮脸孔和给她换的女装!
“我是瑶光殿掌殿飞篱座下大弟子有琴徵。暮烟?你是哪位师父高徒?”她的声音冰冷,却语气温柔,如人冷淡疏远,却又如人平易近人。唐烟儿嘴一咧便说了:“暮烟师从掌门景年,小名烟儿。”
余下人双双哗然:“原来你就是掌门的徒弟唐烟儿?”
唐烟儿厚脸皮的一笑:“正是,烟儿大名唐暮烟,有何不妥?”
一知道她就是唐烟儿顿时一船的脸色都怪异起来,先是那个与她拌嘴的白衣如慧缩头缩肩的躲到有琴徵身后去了,再是秦奏凯一脸牙疼的表情连连赔笑:“之前不知是唐师妹,失礼失礼,莫怪莫怪。”
唐烟儿对他们笑一笑,继续脸皮厚似墙:“不知者不怪。”转脸对有琴徵道:“有琴姐姐,我初来乍到不甚清楚,瑶光殿是做什么的啊?”她一边说便一边走了过去,双手自然的拉住有琴徵的袖子把人引进了船舱。
姜黎杵在门外翻个白眼——这小混蛋,各殿司职她不是早就对她讲过了么?
☆、15
与冷淡到凉薄的表情不同,有琴徵对于唐烟儿的态度与其说是容忍,不如说是包容。瑶光殿位于青阳山莲花峰上,下掌药堂,虽然不处于权力中心,却是门派中不可或缺的重地之一。
身为大弟子的有琴徵今年已经年逾双十,不仅功夫扎实漂亮,一手水云剑江湖有名,更深得师父飞篱真传,有妙手仁心,如无意外便是瑶光殿下任掌殿的不二人选。这些,都是姜黎之前就曾告诉过唐烟儿的。
然而唐烟儿依然捧着个脸笑嘻嘻的问:“有琴姐姐,飞篱师父可厉害么?”
有琴徵为不可查的笑了笑:“家师的武功并不算顶尖,我青阳派才人辈出,自有武功高绝如掌门之类,然家师精于雌黄一道,美名远扬,因而得掌药堂,为瑶光掌殿。”
“这样啊……那有琴姐姐呢?”
“徵亦醉心于医学,胸无大志,惟愿为师兄弟们祛病疗伤。”
“所以姐姐以后也会是瑶光掌殿吗?”
有琴徵眉头微皱看向唐烟儿,却见那女孩不躲不闪,明亮的眼睛毫无杂质的回望着自己,似乎正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信口一问。也是,她年纪不过十四五,又得掌门百般宠爱,若要说骄纵幼稚一些也无可厚非。如此一想,她便松开了眉头,解释道:“掌殿是由掌门指定的,虽说各殿掌殿可以自荐,但是仅仅瑶光殿就有众多的才华横溢的同门,徵本领微薄,实在不算什么。”
被晾在一边的秦奏凯终于逮到机会说话:“有琴师妹哪里的话,师妹医术精湛,武功又好,人缘又好,未来掌殿,当仁不让!”如慧也跟风附和道:“就是就是,师姐不必多虑!师父肯定会将掌殿传给你的!”
唐烟儿清楚看到有琴徵面上厌恶之色一闪而过——这又哪里是个会觊觎掌殿之位的人呢?还多虑?
她那看热闹的凉薄神色只落入姜黎一人眼中,不禁叹道这人实在恶劣,分明若个孩童一般单纯天真,实则满腹弯弯肠子,都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秦师兄之前下山游历,可有什么新鲜事?”唐烟儿好奇问道。
秦奏凯答:“之前正是在跟有琴师妹聊这个呢。在下此番下山却并不是单纯为历练而去……”他话说到此,露出一番得意的神色:“之前师祖未过,却重伤在身无法执掌门派,因而门中一时散乱。师父们听闻江南一带门派接引处有弟子为非作歹,门风不正,于是下令彻查,这一查却发现名实不符,着实蹊跷,于是派我下山去探查一二。”他言毕,扫视舱内女子,等着她们追问。
然而有琴徵冷淡依旧,丝毫不见好奇,唐烟儿睁着双大眼睛一言不发,姜黎更是形若透明,终于还是那个如慧没忍住,问了一句:“然后呢?师兄查出些什么?”
秦奏凯故作神秘四下看看:“这可是机密,师妹们切莫说与旁人!我去到江南扬州,一番仔细查探以后竟然发现有人冒充我青阳弟子四下作乱,留下恶名,诬蔑我青阳声名!”
“有人偷盗,赌博,吃霸王餐,仗势欺人,甚至一言不合断人手足,留下姓名皆是我青阳派人,但是当地接引处却根本没有弟子做过那些事。据说那伙人还专门穿着我青阳派白衣弟子的衣服——江湖人多知,接引处弟子多为白衣。想来那伙人想的还挺周全,但是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我在接引处与堂主商议,一边辟谣一边查证,但……可惜收效甚微。”
姜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秦奏凯下山了一年多就干了这么点儿事儿?一抬眼,正对上唐烟儿撇嘴扬眉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心中一动,不由得笑了。唐烟儿注意到,回眼看来,递过来一个默契的眼神,转脸却又是一派天真无邪:“那师兄可有将此事报与掌门?”
“自然是要报告掌门的,只是……”秦奏凯叹气:“掌门也没有拿出个办法来,只嘉奖了我一番,便不知后文了。”
“哦……”唐烟儿拉长了声音答道,仿佛这时秦奏凯才发现唐烟儿的身份似的,眼睛一亮:“对了!唐师妹不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吗?何不去问问掌门?实话说,这件事我一手办来,恼怒于那伙人奸诈狡猾,行径可恶,却又无可奈何,一心希望掌门能有办法解决,却到现在也不知道个结果,心中实在是放不下。如果师妹能打听到什么,能让我放心也好啊!”
“问问倒也不难……”唐烟儿看了一眼有琴徵,发现对方若有所思:“难得秦师兄这样上心,我定要告诉师父,让他再夸夸你!”一通胡扯,几人散于湖边,唐烟儿特地支开了秦奏凯,无奈却支不开牛皮糖如慧,只好给姜黎递个眼色。
姜黎一皱眉,这丫头又想干什么?
无奈她想干什么自己都得顶上,便耐着性子对如慧说:“听闻如慧师姐前日才得师父亲自指点,想必是一日千里了,不知何时入室呢?”
如慧本就看不起姜黎,更厌恶她跟着唐烟儿,觉得她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本是因为唐烟儿牙尖嘴利靠山又大才忍住不说什么,姜黎却自己撞到枪口上来,当即冷眼讽刺道:“我本微末,但可喜是入室尚指日可待,就不知姜师妹是轮到猴年马月去了?”
姜黎一边听着冷言冷语,一边慢下步子,不知不觉就把如慧拖得落后丈余。唐烟儿得了空,便低声问有琴徵:“有琴姐姐,秦师兄所言,你如何看?”
有琴奇怪的看她一眼:“师妹这是何意?”
“问问。”唐烟儿说:“我看秦师兄说时姐姐若有所思,想是有所想法了?”
“师妹多想了,徵并无可行之道。”
“无须可行啊,只是说说想法嘛。”她展颜一笑,天真可爱:“我最讨厌这青阳山,便是人人都不说真话,每每问起什么都像是别有所图似的,真不知累是不累。又没有谁是大富大贵,哪有那么多有所图?我觉得姐姐是不屑打官腔的,所以问姐姐。”
她马屁拍得响亮,有琴徵无奈的笑了笑:“你只说别人,你自己还不是巧舌如簧?”
“虽是如此,却全是事实啊!”
像是被这人的大言不惭所折服,有琴徵终于露出了一个明确的笑容,便如破冰一般在脸上展露出明亮温和的神色,唐烟儿一时看得有些走神。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唐烟儿扬眉笑道:“我这趟北方来的真是值!”
有琴徵一愣,随即嗔道:“油嘴滑舌!”
“姐姐!你还没说呢!”唐烟儿变本加厉的扑过去,一把拖住有琴徵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医者父母心会对小孩子特别优待,有琴徵竟然真的没生气,任她吊着,略一思忖:“你是想回去告诉掌门?倒是看不出你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门中风传你概不承认是青阳派人,更不喜青阳派,之前还曾与几位教习师傅吵成一片……”她莞尔一笑,打趣道:“你技压群雄舌绽莲花,一个人说的一众师傅下不了台呢,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