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不施粉黛的,这还是她年纪尚小,真不知以后,这孩子能走到何种程度。
她心里隐约知道,区区一个青阳山,绝不是唐烟儿会长久停留的地方,这个孩子心里装着遥远的梦想,她总有一天,会走到很远很远,很高很高的地方。
也许高的让人只能仰望,但是那时,姜黎,你在哪里呢?
一出门就撞见了以前照料姜黎的那位师兄,但是他的视线完全没在姜黎身上停留,直接就黏在唐烟儿身上了,张大嘴巴什么样说不出来,连问好的话都忘了说,一直目送着唐烟儿走出他的视线。
“噗……”姜黎一转过拐角就实在憋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姜黎,我很奇怪吗?”已经站在了流云居门外,更多的人来来往往,却在见到唐烟儿时全都停下手中动作,呆呆的看着她。连唐烟儿也不自信了,拽了拽姜黎的袖子不安的问。
姜黎捏捏她的小脸:“哎呀,什么时候连烟儿也这般不自信了呢?”她敛下眼中骄傲的神采,温言道:“烟儿只是太好看了而已。”
明明不是什么轻佻的口吻,唐烟儿却登时就红了脸,艳若桃李更显诱人,连姜黎也盯着她看。她终于受不了一甩手架起轻功朝天冲出老远。
“哎,烟儿!”姜黎无法,也只好运起轻功追,她的轻功可远远不如唐烟儿,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追上,唐烟儿坐在一叉树丫上,双手捂着脸降温。
“烟儿这是害羞了?”她笑问,唐烟儿终于找回本色瞪了她一眼,但接着姜黎就说:“可是烟儿,你须知你现下穿的是裙子,便是坐,也需将裙摆敛拢,不然若是有人一抬头……”
她话没说完唐烟儿就蹦了起来,一想不对,便直接跳下树去。姜黎也跳下去急急拉住她:“得了得了,不过是穿个裙子,干什么一副天塌地陷的阵势?放松点,烟儿很漂亮,没事的。”
虽然以唐烟儿的个性,向来是不愿接受她安慰的,但这安慰着实有效,她们并肩往山后黛湖走去,很快唐烟儿就适应了,将裙子忘去一边,依旧叽叽喳喳的同姜黎讲起话来。
黛湖是山上为数不多的美丽水景,湖畔建着回廊偏殿,有些低级的弟子住在这里打扫,姜黎此时已是白衣,更枉论唐烟儿地位超然,一众青衣与灰衣恭敬得有些殷切。
黛湖名实相符,确如美人黛眉,湖光山色相映相呈,凉爽的水汽和湖上清风将人身上的燥热一扫而空,湖水清澈沁凉如一汪碧玉,看得唐烟儿心喜不已,若不是景年常常耳提面命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而身边又有外人,她指不定一个高兴就扎水里游泳去了。
眼下游泳是游不成的了,但是游湖还是可以的,湖畔系着一排小舟,唐烟儿挑了一艘便跳上去,姜黎拿了师兄弟们殷勤赠予的瓜果点心和遮阳纸伞才上来。
“怎么这么多东西?”唐烟儿不解问,她是没注意,姜黎可全看在眼里,对她抑揄道:“还不是沾你的光?”唐烟儿误以为她说的是身份的事,撇撇嘴道:“切,这些人就是麻烦。”提起竹篙招呼姜黎上船。
姜黎是北方人,又从小在这里长大,不擅水性,唐烟儿可不一样,她没什么家乡故里的概念,哪里都去过,南方也住过不少时候,对水自然不陌生,轻轻巧巧就将船点离了岸边。
此处湖光山色景色甚美,唐烟儿平日里乍看粗俗,却最会享乐,船点至湖心,她架起纸伞遮面躺到下来,翘起脚舒服得长舒一口气:“舒服啊……”
“你倒真会享受。”姜黎笑道,洗了李子装在篮子里给她:“吃李子,刚刚师兄弟们给的。”
唐烟儿侧头瞄她一眼:“姜黎真是贤惠。”
姜黎好笑的看她一眼,拈起一颗李子塞进那懒洋洋的笑着的人嘴里。唐烟儿得意洋洋,一咬:“哎哟妈呀!”
“怎么了?”姜黎看她一蹦就起来了,一张脸皱成一团都扭曲得发绿了。唐烟儿捂着嘴蹲着,半天吐出一个字:“酸。”
“酸吗?”姜黎惊讶道,她已经挑的熟透了的李子,怎么也不会酸到人脸发绿吧?不信邪般自己拿了一个:“不酸啊。”唐烟儿就是摇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酸!”
姜黎刚想笑她怎么怕酸至此,眼角突然瞄到一艘稍大的游船自远处飘来。
船比她们稍大,看上去簇新而装饰漂亮,她眉不自觉的一皱——怪不得她,下等人做久了对于那些沾到就会有麻烦的‘上等人’几乎有一种直觉性的厌恶。
“怎么了?”唐烟儿问。
“没什么,我们去那边吧?”姜黎收回目光,问唐烟儿。
唐烟儿看看那艘船:“你躲他们做什么?若是不喜欢的人,我去帮你把他们的船凿个洞就是。”
“噗……”姜黎哭笑不得:“你怎生如此无法无天?真不知掌门是怎么教导你的……”唐烟儿吐吐舌头:“这不重要啦,只是,你得知道,你无须躲着任何人。”
她说得认真:“尤其是,若是有我在你还要避而远走,若我不在,你该如何是好?”
姜黎无奈:“你这岂不是教我仗势欺人?”
“难道你便不曾被人仗势而欺?”唐烟儿反问。
她这话说的好,姜黎几乎就是在强权压迫下长大的,也不是不想要扬眉吐气,只是……她总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依靠着别人去仗势欺人,总不如依靠自己的实力来得妥当。似乎是这么觉得吧,即使是唐烟儿,也不可能永久的庇护她啊。
眉心皱了又皱,到底还是不愿辜负唐烟儿的美意,便不再多提,任由两艘船越走越近。
☆、14
两船愈近,姜黎紧张的看着那艘船,眼看就要撞上,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烟儿,快撞上了。”
唐烟儿摆摆手:“无妨。”
就见小船船头嗑上大船,却不翻不摇,反倒是大船发出一声仿若触礁般的低沉声响,晃了两晃,接着便有人急急跑上船头:“怎么回事?”
“师兄……”一个青衣弟子慌张的对白衣拱手,大概是被叫来掌船的,却不知刚才是干什么去了,未曾在船头上。
“下面是什么人?”那白衣男子年约二十,生得英俊高挑,衬着白衣如玉,却并不是如姜黎一般的制式白衣。他衣衫华美,腰配香囊玉佩,发箍青玉冠,插祥云簪,系飘飞发带,打扮得如同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一般。
“上面,又是哪位师兄?”唐烟儿爬起来整整衣衫,朗声笑道。
她那脸儿扬起来,在明亮的光线下甚至令人产生一种锐利的错觉,白得晃眼不谈,还明媚飞扬。细眉如黛,明眸若星,面若桃李,唇若点朱,更兼之那唇边噙着一抹小小的骄纵,若是对方是贵公子,她便比之天之骄女也不遑多让了。
男子看到她便笑了:“这是哪位新晋的小师妹?我乃天权殿掌殿座下亲传弟子秦奏凯,下山游历一年方归,未曾见过小师妹,不知是哪位师父门下,怎么独自在此游湖?”
他倒是有些眼力劲,见唐烟儿一身华衣彩裙便知定是哪位师父爱徒,但是他不过离山一年余,以前从未见过山上有这号人物,若是从前便在山上,以这小姑娘的机灵劲儿和……和相貌,纵使远在青衣甚或灰衣,也绝逃不过那些好事的男弟子的眼的。
心里转了一圈计较,秦奏凯基本已经认定这是哪位师父外出捡回来的‘机缘’,要不就是从哪儿塞进来走后门的。但绕他心思百转,也定不知他三言两语之间已经被这漂亮小师妹给记恨上了——姜黎明明就在旁边,他竟然说她‘独自游湖’?
唐烟儿笑道:“原来是秦师兄,久仰久仰,虽然未曾听过。”
秦奏凯刚想抱拳自谦,一抹笑意就僵在了脸上:“咳……可能小师妹初来乍到,也是我远游已久,小师妹未曾听过也是自然。还未请教师妹闺名?”
“师兄唤我暮烟即可。”唐烟儿说罢往大船上望了望,一派天真无邪状道:“师兄的船又大又漂亮,不知暮烟可否上去看一看?”
她转头看着秦奏凯,双目流光,秦奏凯一乐就要答应,突然又想到什么一般踟蹰下来。唐烟儿不待他说话便拉着姜黎轻身而上:“暮烟谢过师兄慷慨了。”这边便已落在船上:“哎呀,我还道这里只有些破烂小船呢,原来大船是被师兄抢了先,师兄的船这么大,只坐一两人多可惜,即是游湖,便是人多才热闹嘛,师兄说是不是?”
“啊这……”秦奏凯脸色尴尬,刚想说什么,船舱中又走出来一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白衣女弟子,穿着和姜黎一般无二的制式白衣,却没有背剑袋,也不见佩剑,反倒是拿了一柄薄纱团扇。一身武人装束却拿着小姐腔调,不伦不类得很,唐烟儿不屑道:“这又是哪位师姐?咦?难道青阳派中还有以团扇为武器的?我以为青阳是剑派呢。”
她此言一出,那女子立刻冷了脸:“秦师兄,这小丫头是何人?”
秦奏凯也不知道啊,他从遇见开始就在问了,可是那个自称‘暮烟’的小丫头从头到尾就没有好好的自报家门过。因此他也说不上来,那女子见秦奏凯不答话,便对唐烟儿道:“谁家的师父教的如此无礼劣徒,秦师兄是天权殿袁掌殿的高徒,竟敢在此言语无礼,便不怕被逐下山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