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在水里走了一遭,还是被您家儿子推进去的,顾渊心想着。若是应了,柳泉看见他怕会更加生气,自个也糟心得很。他还得找慕临安商谈一番,便拒绝了柳阿姆的好意。
临了告辞,柳源给他找来了一顶斗笠。
“你先用着罢,劳烦你照顾柳泉了。这几日莫要上来了,下回我到村里找你拿便是。”他说道,也不知说的是莫要上他家来还是莫要上坡了。
顾渊琢磨不透,接过斗笠,问道,“村里的谣言你可听说了?”
他问完柳源又看向柳阿姆,满是歉意道,“也不知谁掀起的流言,那日我与柳源偶然遇见便一起下了坡。兴许是我没注意,的确怪我误了您家柳源的名声,十分抱歉。我定会早日澄清。”
柳阿姆看着他默了半响,又盯向柳泉。见平日心思灵敏的大儿不吭声了,柳阿姆缓缓颦起眉。
“这事柳源与我说了,不怪你的。你若不换衣裳,便早些下去罢。天也快暗了,这雨也渐大……”
他说得迟疑,顾渊却从里头听出赶人的意思。他现在名声不怎么好,又与柳源传出流言,这多待一会都是不合时宜的。顾渊便点了点,准备下去。
“唉,且等一下。”刚抬脚,柳源便把人给叫住了。他回头对着自家阿姆,神色乖巧道,“阿姆,我与他说几句话。”
柳家阿姆看了眼柳源,也不说话合了门却让出了空间。
见阿姆合门了,柳源走过去,上下打量了眼顾渊压着声音道,“是柳泉将你推进河里了罢?这小子糊涂幼稚得很。我还得与你道歉,流言的事也非你一人的错。那日也怪我多嘴与那刘阿姆多说了几句,不过,这流言起得突然。我看……”
他点了几句,顾渊对此也有些想法。后头的话,柳源不说,他也知道了。
“顾渊。”柳源正经地唤了他一声,忽而皱了眉,“你不该上来的。”
那日说得明白,却没想顾渊没避嫌还是往慕临安跟前凑。他耐心地等着顾渊开口,门里头的阿姆却等不急了,唤着他的名字。
柳源见等不了,皱起眉,自个接过话,“你便是决定了?”
顾渊点头,又道,“你家阿姆在唤了,你快些回去吧。”
正巧里头柳阿姆开了门,柳源匆匆扫了眼顾渊。转身,面略带气恼地进了屋。
他觉得顾渊这人也算个傻的,非要搅和,又没个好处捞。
人走了,柳源见到自己阿姆不虞的神情,先开了口,“我有分寸的。”
柳阿姆无奈,自己的孩子自己还不知道么?柳源柳泉两兄弟性格迥异,柳泉一条筋,可柳源不同。打小聪明伶俐,一颗七巧玲珑心。说话做事都喜爱滴水不漏,几时见过他主动露破绽。
村里头谁不知道刘家阿姆最爱胡说,又是个大嘴巴。旁人都不愿与他多说些什么,只愿听他八卦。若说旁人露了话尚可理解,可偏偏是柳源多了嘴。
别人不知,可柳阿姆却明白,这便是柳源故意而为。
若说村长是推动流言的主力那么柳源便是暗手,给流言掀起埋下了预兆。
他不惜毁了自个的名声弄了这一出,不是玩弄便是有意想拆开顾渊与慕哥儿,再自个插一脚。
柳阿姆脸色严肃起来,压着恼火的声音,“我瞧你心底的分寸还不够!源儿,你莫要与他们混一起。这事儿不简单,你也捞不到好处。你每件事都想争最好,却没必要非与人比较不可。慕哥儿进不了我们家,便随他去。事凡没有十足把握莫要插手,不小心便会惹得一身腥。”
“阿姆,我没有。”柳源微白了脸,凑近自家阿姆,半带撒娇讨好道,“我知道的。”
半响,眼神微沉,又悠悠出了口,“可我发现顾渊的确是个好的。”
顾渊其实也猜出了几分,他总觉得柳源有些热心过头。可转念一想,柳源也从未主动与他拉近距离,平日接触也都是偶然,说不定人家就是这么个性子。
他摇了摇头,走回了慕临安家。
门敲了又敲,却没人应答。申时快过完了,天也渐暗。按道理,这时也不该出去。
只是人不在,那该出哪儿了?
顾渊有些不放心,兴许到村里头找程大夫去了?他想着又急忙下了坡。
慕临安并未程大夫家而是出现在了阮家。
顾渊走后,又来了一个人,便是阮晟才。
他是一个人来的,打着油纸伞,望着蹲在地上的慕临安。也不好奇为何慕临安蹲在地上,像似在完成任务。俯视着慕临安,语气平淡无奇道,“我爹刚回来,非要来见你。他年纪大了,走那么远家里头不大放心。为表诚意,我便来接你了。”
慕临安站起身来,觉得这人让人好笑。平白无故地解释,硬要展示一下他们阮家的好意和诚心。若他不接受,好显得他多不识好歹似的。
“我瞧阮公子你面色不大好,一个人前来,家里放心?怎地不像那日般多待几个仆人,这要是滑倒了。没人见着,怕是没人搀扶。”慕临安平日不爱多说,若非要他开口便是要呛人了。
阮晟才忽然被呛了一道,面色也不好了。
果真像他阿姆说的,乡野俗夫多为视短嘴毒。
“我不愿与你计较。”阮晟才皱了眉,面色极其不虞。
而慕临安原本便因柳泉、顾渊的事心情烦得很,罪魁祸首阮晟才又偏凑了前来,他便抓这人出气了。
少年的爪牙其实锋利得很,模样又冷又傲,话里尊称却不见得软,“若非您偏要来招惹我,我也不愿与您计较的。”
阮晟才气得手微动,嘴里还抖着读书人的客气,“我来并非与你起争执,慕先生与我爹交好。我与你为何要生冲突?此行,我爹托我传话。他说,慕先生与他相识许久,二人犹如知己。他便是想听你说说慕先生这些年来的事,以了他多年心愿。”
“我爹猜想你该好奇慕先生以前的事亦想与你说说。”阮晟才见慕临安晃神便知他在动摇,于是又道,“我家里头珍藏着慕先生的画作诗词,还有些当年先生喜欢的书籍,你也可带回去做纪念。”
慕临安听到这,确实动摇了。
又思量一番,想着阮家也不敢真的拿他如何,便同意了。
期间,下了村又乘了车,二人无话。
阮晟才的态度十足怪异,慕临安明显感觉这人瞧不上自己,言语间还自带高人一等的傲慢。依这样的性子,想必是不愿听从家里的安排的。可他又配合着来找自己,不愿却也听从接受着。
实在是矛盾。
他思量间,到了阮家。
阮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宅院严整宽阔,抬头便瞧见阮府庄肃的牌匾。
慕临安同阮晟才下了驴车。门外的小厮瞧见少爷带人回来了,急忙拉开了门。踏过了大院,仆人们好奇地打量着未曾间过的少年,却未曾交谈过一句。
阮老爷在西厢的书房,管家去叫了。阮晟才便引慕临安到了正厅,“我爹正在书房,稍等片刻。”
慕临安坐在梨花木制的木椅上,手边的素雅的青瓷茶碗。瞧起来光泽沁人饱满,想来也是不菲的。
等了半响,先出来的是阮家阿姆。挂着温和淡雅的笑,好生儒雅。后头跟着的人,一身紫袍,眉目严厉却瞧见慕临安又透出几分慈爱。
若非腆着个肚腩,倒也是器宇轩昂。
“这便是慕先生的孩子。”阮阿姆笑着拉过阮老爷介绍道。
阮老爷几分急切,上前打量,他胡须微颤道,“确实像慕兄。”
慕临安被看瞧得不自主,站了起来,“我爹说我更像我阿姆些。”
阮老爷顿了下,笑道,“你这一说,确实更像你家阿姆。”
慕临安心底便有些不高兴了,却也不声张。越发觉得这阮家有鬼,连话都说不圆。
“您可是想要谈我爹?”若非是搬出他爹,他定不会答应前来。
“可不是嘛!”阮老爷笑着招呼,“可别站着,先坐下。”
“看到故人之子,我心又是感慨又是激动。想当年我与慕先生如此交好,他临走我却未曾有机会瞧一眼……”阮老爷撑着大腿,直遗憾摇头。
慕临安却不信,“那时我爹就定居在李准村,您又是此间的乡绅。如何没机会来寻我爹?”
阮老爷看看眼慕临安也未急着回答,他酌了一口茶,“那时我还未成乡绅,只是在此地任职。第二年便调走了,后来才回到此处。”
那后来总归可以寻了吧?为何现在才想起这茬?
慕临安面上点头,心底却疑惑,知道问不出什么也没再问出声。
“我与你说说我与你爹的事,那是我还是在任职,你爹已经是个教书先生了……”
他这一谈便是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