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上了坡,到了河上轻车熟路地敲响慕临安家的门。不一会门便开了,少年握着门栓,眼神淡淡地盯着顾渊。
慕临安今儿穿的一身靛青色的长袍,眉眼间几分孤傲,更是衬着人清清冷冷,好似不食烟火。
少年偏爱青色,板着一张小巧脸令顾渊联想起故意装扮大人的孩子。分明可爱,却偏要装作成熟。不知慕临安小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还是一只粉粉嫩嫩的团子?顾渊竟有些想看眼前清冷的少年装扮粉嫩的模样。
他略微想象了一番,忽觉反差萌极大,不禁露出点笑意。
慕临安从顾渊一来便瞧他,这人看着他忽而莫名一笑,也不知笑个什么。他冷了脸色,问道,“今儿来做什么?”
顾渊这才回过神,“来打水,顺道儿带几贴药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药包,“程大夫说了不要钱财,只要你的酒。”
慕临安拿着药包瞅了两眼,三贴药一坛酒倒也便宜了自己。只是程大夫明摆着馋着这酒,小老头就好那一口,每每与他讨酒喝。
他偏偏不乐意了,“喝酒伤身,你与他说,今年的份就只有这些了。只准给半坛,让他少喝点。”
也行,反正不是他喝。顾渊便应了,准备去打水,等水打完再来取酒。他走到前头,后脚慕临安便跟了出来。
顾渊回头瞅着一眼,少年跟着后头镇定如常,“我来捉鱼。”
他也没在意,解开桶子开始舀水。少年便站在他身旁,忽而弯下了腰开始挽裤腿。
顾渊在上游,慕临安跑到了下游。
他眼睁睁地瞅见少年下了水,活泼地在下游窜来窜去。今儿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得河水波光粼粼,折射着少年露在外头的那截子白皙小腿。白得闪到了顾渊的眼,他顺着往上瞅。抱着长袍的少年弯起了嘴,满眼欢喜。
顾渊又低头瞅了眼那水,半天不见一只小鱼仔。这哪里是捉鱼,分明就是想玩水。
他张了张嘴,想说腿寒便注意点。一瞅见少年难得开心的模样,那话竟也说不出口。
顾渊装完水走到下游,瞅了他两眼,故意问道,“你可捉到鱼了?”
“今儿运气不好。”慕临安没舍得瞅他,随口便拈来。
他连个桶子都未带,也不知捉哪门子鱼。顾渊没揭穿,“捉不到便上来吧,还得去取酒。”
少年玩够了,点了点头准备上岸。却不知怎地,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疼得一惊起,脚下踉跄眼瞅着要倒下去。
顾渊眼尖手快地去抓他,没想成整个人都被带下去了。
只听噗通一声,溅起一股水花。
又是噗通一声,有人轻笑起来。
顾渊抱着慕临安从河里挣脱出来,顺着笑声望去。只见对岸抱着木盆的少年笑得合不拢嘴,那眼珠子在俩人间滴溜溜打着转儿。
“怎么?你俩在河里头玩呢?”柳源含着笑问道,一双精明的眸子从俩人身上打量来打量去。
顾渊没理会他,满眼都是疼得皱眉、脸色苍白慕临安。顾渊没多考虑,抓着他的脚腕瞅了眼。只见那脚心不知被什么东西刺破,口子半指深,血止不住地流。
他有些着急,弯下腰便要将人抱起来。谁知慕临安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瞪着他质问,“你做什么?”
顾渊无奈,“你能走?”
“能走。”慕临安瞟了眼对岸的柳源,皱着眉挣扎着站了起来。
那口子摩挲着细石和粗糙的地皮疼得他咧嘴,却又生生忍住。血把脚下的泥土都给染红了,他偏要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顾渊见不得他吃疼模样,走一步缓半天,看着莫名烦躁。也不知慕临安倔什么,非常情况还管对面的柳源?
走了小半的路程,终于避开了柳源。慕临安才放下了警惕,顿时大口抽气。
顾渊见他顿住就知他疼得厉害,也不管慕临安抵抗,强硬地将人抱起。
慕临安惊得瞪圆了眼,手脚乱舞,“干什么?你放我下来!谁要你抱了,像什么话!”
顾渊抿着唇不做理会。
“你流氓吗?”慕临安气着了,伸出手就要打人,“谁要你多管闲事!”
啪的一声清响,一巴掌甩到顾渊脸上。倒是慕临安愣住了,这人竟然不躲开。
“你是不是有毛病?”他气不打一处来。
慕临安不愿和他亲近,甚至开始抵抗接触他。顾渊从那日到镇里便发现了,他不知自个是哪里惹了人家。就是突然被慕临安疏远了,莫名其妙。这会自己好心,人还不领情。
顾渊想松手又怕把人给摔了,那巴掌实在打得他憋屈。
“别乱动!”他忍不住呵斥了声,语气微冷,“我还能占了你什么便宜么?我多大你多大?你就一小娃子,我怎地可能对你起什么心思?”
他话说的明白,好歹三十多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
也不知是被一贯好脾气却突然发火的顾渊给吓到了还在被那话羞到了,慕临安噤了声。也不再乱动,只是撇过脸不愿瞅他。
慕临安脑子有些乱,耳根微红。
说得好像他胡思乱想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准备打脸吧。
顾渊:……
第15章 第 15 章
一回到屋,慕临安便从顾渊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抱人的动作未缓过,手还落在半空中。顾渊盯了瞬慕临安的背影,松了手。他往里屋换衣裳去了,顾渊也好不到哪儿去,全身没一处是干的,途径的木板还拖着长长的水渍。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唇不自觉地抿起。越看越发觉得突兀,不是那门,而是他自己。
不出半会,门便打开了。慕临安跛着脚从里头走了出来,抬头堪堪掠了一眼,又面色无异地走了过来。
他坐在凳子上,泛白的嘴唇哆嗦了下,把那刚要脱口的话又吞了下去。
他不哼声,好似不知疼。
可哪能不疼啊,那口子浸了道冰冷的水又摩挲了石子,这会血还未止。顾渊低头看着他踩在木板上光裸的脚,连脚趾都疼得蜷缩了起来。
他在心底叹了好几声,“你把脚抬起来,我瞧瞧。”
慕临安一口回绝,宁可疼得咬牙也不愿让顾渊帮忙,“伤口我自己来处理。里屋的床上有衣裳,你先去换一下。换好衣裳挖了酒,便回去罢,程大夫估计也在等着。”
见顾渊不动,又客客气气了一番,“刚才的事我道歉,还得多谢你,快去换衣裳罢。若是染了伤寒,我也担待不起。”
他分得清清白白,也没寒碜了谁。但明摆着要划一条楚河汉界,不相往来。
顾渊不吭声起身往里屋走。
若他再多说一句便是自作多情,若他再往前凑一分便是不识趣。
他自诩是个识趣的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
过了半响,顾渊从里头出来。
那衣服还是原先的衣服,能拧出水。全身没一出干爽的地方,唯独那攥着东西的手。
……他可不就是爱多管闲事吗?
他自嘲着半跪在慕临安面前,强硬地将他的脚翻了过来。
“你——”慕临安明显要发怒蹬人。
顾渊却黑了脸,按着他的脚冷声道,“若不是念着当初你收留我之恩,我也不愿多管闲事。这便是最后一次,我还了恩,该感谢的人是我。日后,你愿怎样就怎样。我也遂了你的愿,咱俩,大道两边走。”
非要显得他顾渊低着姿态腆着面子抛开里子往人跟前一个劲凑似的,他便一口气吐完。
顾渊没再看慕临安一眼,拿着布条仔细地将他伤口里的石子清出来。那粗糙的布料摩挲着伤口疼得厉害,慕临安咬着牙,眼神发狠地盯着顾渊的脑袋。
这人怕是故意的,按得他伤口更加疼了。慕临安眼角发红,直想一巴掌拍上去。
他疼得不行,那布料蹭进了肉里,“你干嘛!”
慕临安没忍住吼了出声,那话里带着点哭腔,一巴掌拍上了顾渊的头。
顾渊猛地被他一拍,差点栽了跟头。谁不气呢?顾渊憋着火,手下的动作却轻柔起来。
好在慕临安也不是爱折腾的人,半会便清理完,绑上了布条。
他还得像个老妈子似的念叨,“不及时处理破伤风就糟了,最好找程大夫要来药酒涂抹……”
慕临安蹭地一下收了脚,直接打断,“竹林,大石头,酒埋在下边,你拿把锄头,挖下去,挖完赶紧走。”
顾渊被气笑了。
他简直要被慕临安给气岔气。
站起身就走,那衣摆上的水珠子溅到了慕临安的脸上。慕临安抹了一把脸,冷声,“爱换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