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会不会认为她是想回西凉,才特意演的戏?
她冷的厉害,连牙齿都在打颤。
她紧紧地攥着锦被,伤口流出的血把新的布都浸湿了。
连缳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叹道:“别捏了。”
月明一下把手抽走了。
连缳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才收回去。
她害怕时愿意缩在床脚,方溯很不喜欢她这个毛病,认为她方侯爷教出来的徒弟必然有过人之处,这样胆小绝对不行。
她起初说过几次,但因为没有任何作用就作罢了。
但害怕是止不住的。
月明之后在害怕还是缩在床脚,并且愈演愈烈。
方溯无奈,只能把人抱在怀里,点着灯,一哄就哄一整夜。
“师傅呢?”她颤抖着声音问。
如果方溯怀疑她,她根本不敢去想!
连缳又叹了一口气,道:“她……她把你送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充电宝坏了,想去死。
不出意外的话,周二的更新还是在中午。
第六十四章 万里
月明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才冷冷道:“我不信。”
“她让江寒衣送你回来。”
少女微微仰着头, “我不信。”
“我不留你, 月明。”连缳苦笑道:“也没资格留你, 等你伤好了,就去找她。”
“……”
“我要见江寒衣。”月明道。
连缳微微点头, 让江寒衣进来,而自己退了出去。
房中点着凝神的香。
“江先生, ”这是月明唯一认识的人,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再也没法维持与连缳说话时冷漠的面具,“师傅在哪?”
“侯爷在大齐。”
“那我……我在哪?”
江寒衣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个眼眶通红的少女, 轻声说:“你在西凉。”
月明的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为……为什么?”
江寒衣斟酌了一下词句, 才道:“小侯爷,你知道侯爷是个聪明人。”
她知道。
她太知道了。
可她相信,方溯对她这么多年的情意不是假的。
“所以……”她道:“侯爷少年全家被杀, 十七岁便随陛下南征北战,多年得侯位实属不易。小侯爷, 侯爷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请小侯爷不要怨侯爷。”
月明好像生生地吞了一把刀那样疼, 又好像是坠入冰窖那样的冷。
“她就……她就什么都没说吗?”
江寒衣垂眸,不去看月明,道:“她说一别两宽,程鹏万里。”
月明低头,过了一会才笑道:“一别两宽?我怎么配用一别两宽呢?”
“小侯爷……”
月明道:“你说的我不信。”
“你说的, 连缳说的我一句都不信。”
她扬起头,“我只信我师傅,非要等她亲自来说月明,是本侯不要你了,”她的尾音颤得已经聚不得声,“我才信。”
江寒衣是个医者,她素来都一针见血,直戳要害,“何必自贱如此呢,小侯爷。”
她的脸色比身上的素衣更加苍白。
“侯爷愿意,給彼此留些颜面。”
“那岂是她说起就起,说止就止?”她道:“我要一个结果,等我伤好了,我就回大齐,我……”
“小侯爷,”江寒衣好像无奈极了,道:“何必呢?”
“我必须知道。”
“即使结果未必是您想知道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侯爷,”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
“你想再陷侯爷于两难之地一次吗?”
“再?”
“侯爷能用这种方法保下你已是千难万难,如今你回去,是想让整个方家都给你陪葬吗?”这话说的就过于严厉了。
“你是……什么意思?”
“小侯爷若是不信我的话,大可去看看西凉那边的文书,看看侯爷如今处境如何,看看堑州的所有兵权是不是都还在侯爷一人手上。”
师傅她……怎么了?
“小侯爷,”她换了个语气道:“即便这次是侯爷骗你在先,对不住你,可这么多年侯爷并没有薄待与你,你回去,只不过让侯爷的处境更为艰难罢了,看在多年养育之恩的份上,就……”
“就放过彼此吧。”
人生如朝露,何必自苦于此。
“我……”
“小侯爷的伤还需要再换几次血,半年之内我都不会离开,”江寒衣道:“您要是还不死心,不如就看看这半年发展如何吧。”
月明摸着自己的白发,什么都没说。
“更何况,西凉也没什么不好。”江寒衣道:“这里什么都有。”
“没有师傅。”她哑声说。
“可有权利。”
“有了权利,就什么都有。”
江寒衣慢慢道:“小侯爷,我在侯爷身边比你在侯爷身边还要长,我很明白侯爷的为人。”
“她对你很好,她喜欢你,但无外乎是因为你聪明、听话,或者是单纯的生的一副好皮囊罢了。她的喜欢的有理由的,同样,她也知道什么该取舍的。”
“她是很喜欢你,这点我不否认,但如果把你和爵位兵权放在同一个位置,你猜,以侯爷的性格,她会选什么?”
月明甚至不需要猜,就知道方溯会选什么。
可她只是抿了抿嘴唇,保持着一份诡异的缄默。
她怕自己开口就能哭出声来。
“侯爷这样的人,是等不来的。”
江寒衣略带冷清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蛊惑,“你要去夺,去抢。”
“你要有了权势地位,能凌驾于她之上了,或者至少与她平起平坐了,她才会看你一眼。”
“如果你永远活在她的庇护下,在她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罢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小侯爷。”
“你是连缳的说客吗?”月明异常冷静地问。
江寒衣无所谓地笑了,道:“随你怎么想吧。”
“但是,我说的对吧。”
她笑道:“我对侯爷还是颇为了解的。”
“侯爷心狠,对别人狠,对自己狠。可她对自己还有些怜惜的,因为这些尚未泯灭的怜惜,她喜欢别人,为的是给自己找乐子逗趣。”
“你知道,到了她那个位置,要打发的除了朝堂,就剩下无趣了。”
“你说,如果你是侯爷,你会对弄儿有什么情呢?”
谁能对打发时间的玩物用情呢?
不过是多上了心,把素日里无所施加的情绪用在了她身上罢了。
从一开始,就是……玩物罢了。
因为一开始,方溯看上的就是孩子那张脸。
并不是出于情欲,而是打着放在身边赏心悦目的目的。
她应当明白的。
她应当早明白的。
可她偏偏不愿意明白,失去了本分,拿着方溯方侯爷给的温情恃宠而骄,半点都不愿意返还。
最后落到如此狼狈下场。
但方溯到底还是喜欢她的,给她留了命。
江寒衣说的不直白,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满意地看着月明捏紧的手指,几乎要深深嵌入手心里。
她知道月明很久一段时间都不会想回大齐了。
为了方溯的安全,也为了她自己。
“侯爷那样的人,”江寒衣柔声说:“只能禁锢而不能拥有。”
谁都留不住她。
她就是那样放纵骄傲的女人,美丽并且自私。
她的性情滋长了她的美貌,也让她带了毒。
碰上了,就万劫不复。
最高明的医生也无法解除。
但是不要命,只能活着,熬着,熬到灯枯油尽或云淡风轻了为止。
月明突然想起那个抄佛经的人,那样人是以怎样的心思,用血抄经,求大齐国祚不移?
求萧家万世。
求君主永安。
即便如此,他却只能看着,看他必胜所爱与别人白头偕老天长地久。
月明松开手,想笑又笑不出,眼泪欲坠未坠,也哭不出来。
她觉得压在胸口的感觉难受无比,又疏解不能,只好忍着。
江寒衣略施一礼便退了出去。
方溯。
“本侯的人,一不能哭,二不能跪,听懂了吗?”
你的她方溯方侯爷教出来的学生,你不能……哭。
她死死的咬住牙。
可是……
我好疼啊。
师傅,我好疼啊。
方溯……
……
方侯爷不理世事,整日喝酒,闲着没事时甚至跑到了鹤霖珺那。
据鹰枭的人来报,她居然只是和鹤霖珺喝了几坛酒,大醉一场。
同年,大公子退居宁州养伤,女公子留宫,深入简出。
小公子有南传拓支持,又有云家作为母家,一时间风光无限,势头无贰。
不过这些与方溯没什么关系,她来找鹤霖珺是为了喝酒。
鹤霖珺那有很多好酒。
“最合适做合卺酒的是哪一种?”方溯拿着酒杯,弯着眼睛问。
鹤霖珺放下书,淡淡道:“没了。”
“还有。”
“没了。”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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