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嘿嘿,多谢公子关心。”
闻十九也没有多问,接着道:“那边可是在议论什么。”
在野又在忙活着沏第二遍茶,这边随意回头望了一眼,便答道:
“哦,自然是传说近日藏在随州的花贼莫扈莫了。”像是猜到闻十九会感兴趣,不等闻十九接着提问,在野便快速地接着说下去;
“上次的那位少年可是封掌门的心头好,原是藏起来的妙人,围在院子里的风月事,这封掌门一怒,便闹得满城皆知,我家掌柜的听人说,那莫扈莫若遇到了女子便留一条活路,只是却都中了迷药,如何也不记得他的相貌,若是遇到了男子,怕是连命都保不住。江湖上已经有侠士追寻此人多时,只是此人轻功诡谲,来历神秘,这么久也没有什么线索。也有人说他有同伴,如此一来便更难追查了,恰逢庄长老独女的及笄礼,全城戒严也不能持续太长时间,毕竟此事总归是丑事。”
“哎!在呢!”
掌柜的看楼下忙不过来,吆喝了一声,在野一边应着,给二人赔了个罪,又麻溜地穿过人群,往后厨去了。
江元舀起一勺汤,闻十九却突然凑过来,江元抬起头,这人原本剔透的眸子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出一些浅浅的木色,此刻若专心看着一人,倒有些让人不适。
“江兄怠慢着些胃口,晚上有好去处。”
闻十九是个爱笑的人,可是在说话的时候却从不眼含笑意,无论如何恣意嬉笑眉目,总在开口前转瞬即逝,江元愣了一愣,手指装模作样一掐算,突然问出一句:
“可有贵客”
男子收了自己的扇子,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宽松的袖摆掩住他的神情。
“一位朋友罢了,说起来,与江公子这一路上也未提及过有什么朋友,原以为是独来独往,只是在下这几日,便觉得公子不是避着人的性子,虽说心里有些猜想,但公子行事言谈,却都是中原人的样子。”闻十九只一双眼睛漂亮的过分,此刻端着杯子,酌饮一口,抬起眼眸带着笑看向他,倒是令江元不自觉地避过了去。
“其中有些渊源。”江元到没有任何隐瞒的隐私,对闻十九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即便自认对他了解不够,却难得对此人放心地很,只是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的,便只好这般糊弄过去。
闻十九停了一瞬等他的下文,然而这般聪明的人便很快明白过来,笑道:“不急,我俩时日还长。”
而这几日的茶水与饭食,味道都恰好。
锦衣公子一人端坐在船上,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天气晴好,岸边许多人来来往往,他带着笑意,也不知在看什么,虽说已然薄暮,似乎路人都因着凉风,心情颇好,那处传来的声音多是轻柔软语,飘飘摇摇的,像微醺的清酒,一把洒在随州软如绸缎的湖里。
他命船家将桌子搬到船篷外,桌上摆了一些精致的小菜,却一口未动,拨弄了几下怀里从别人住处附近抓来的兔子,那兔子不寻常的紧,原本连乐微寒都不怕的凶狠样子,此刻却乖乖缩在他怀里,忍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弄。
突然,他脸上露出笑意,拿起桌上的扇子轻轻敲了几下,船家便安静地走过来,添上一个软垫。
摇桨过来的公子眉眼精致,带着深刻轮廓的眸子,层叠的眼睑下整齐而纤长的眼睫落上一点水汽,身形清俊不算健壮,肤色是长久时间里未接触日光与久病的苍白,因着近日多处游览而染上一点带着生气的薄薄的胭脂色。
罗裘暖打量着越来越近的男子显得过于朴素的样子,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思索了一瞬,才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意。
“闻公子临时有事,怕要迟一点才到,在下替他向公子赔罪了。”
暮色终于迫近了,罗裘暖看着他因距离太远,微微眯起眼睛朝这边答话的样子,他站起身,兔子便跳下来,慢悠悠躲到角落里。
原本身形已动,却没来由的觉得熟悉。
剑身闪出寒芒。
[叮!记忆解锁(1/2)]
第91章 陌上游人归也未
江元抬眸,眼前的锦衣公子离得太近,他因着迅疾的动作略略散开的长发感受到呼吸交织,还有苍白皮肤下胸膛的起伏。
不同于江元带着一些慌乱的应对,他的乌发规规矩矩地束在玉冠里,白皙的脸庞,温和从容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却不带上一点风流多情的意味,但的确是温柔俊秀,目之所及,仿佛四月里安静垂在湖边,尚未开放的新枝的倒影,你说不出这是怎样的意味,只是明了此人眉眼温和,实则触不可及。
而这般极出色的相貌,怕是要让女子觉得惭愧的,纵使他这般眉眼离了市井,有着悠然出世的气质与并非出自本心的高傲,早已无法引出庸人的妒意。江元是为这等人惊艳的,而略略一想,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令他惊艳的又何止这一人。
他有些恍然,如果经年不见于这时重逢,剑身的冰凉反而削减了他的无措,他可以暂时逃过满脑子错乱的思绪与难以言说的怯懦,只专心眼前这杀局。
江元笑起来,却不是隔很远招呼时,带着试探与疏离的样子。
“罗公子,此举是何意。”
他的匕首抵在那人腰侧,那人的长剑却横在他颈侧。这一招原本是他输了,只是江元或说江半日曾记得,多年之前,至少,他杀人的技艺是好于阿暖的。只是因着记忆杂乱,匆忙应对,他不得不有些懊恼,却少了来时路上因对闻十九的揣测所产生的不安与愤懑。
闻十九这般聪明的人,为何用了最不讨好的法子。但转念一想,便是如何的人才能值得这般聪明的人,费力用了讨好的法子呢。
他的思绪飘得太远,再加上眼前这人总也是无法引得他的警惕,于是他不知觉叹出一口气,却引得原本从容的罗裘暖疑惑了一瞬。
“在下不知道因何缘由,竟然能引得苦稚楼的罗裘暖亲自来杀我。”江元既这么说了,便带上的确有些疑惑的样子。
“原意如此。”而罗裘暖说这话时,眉眼一如既往的温和,便如同见故人道一句好久不见一般带着宁静平和的意味。“只是在下改了主意。”
江元收回了他的匕首,湖边的风有些大了,吹起罗裘暖的锦袍,月白色像一团于星夜仰视时。从树杈中挣扎而出,锋利笔直的月色,倒是比湖里的那一轮看上去更干净清冷一些。
罗裘暖将剑送入剑鞘,重新拿起他那把过于精致的丝绸扇子。
“只是在下的一位朋友太过任性了,只好再使江公子受累一番。”罗裘暖重新坐下来,舟已滑到僻静处,那湖中远处随州阁的大船与小舟,像是一支不怎么经意被落在地上的女子的金步摇,点点碎金,珠光宝气,闪烁耀眼,只是离了远看,却让处在另一端安静夜色里凝视那处的人觉着有些寂寞。
罗裘暖抬眸,目光如水,不知是否同江元同样的心境。
江元注视着罗裘暖越发浅淡的瞳色,里面或许飘进了年复一年苦稚楼深冬与初春落在湖上的雪,苍茫以致于不知所求。
“就像你我此刻皆在亭中,去处茫茫不可见,但总归是要离开的,只是有时提步,雨落满身却不自知。那位巷中一见的弟子,想必公子也有所猜测。”
罗裘暖说这话时望了一眼远处的堤岸,相比湖中的粼粼波光,那处显得灯火暗淡,人影绰绰看不真切。
江元自然有所猜测,即使当时他还未有得这一部分记忆,也不知晓女子究竟是谁,甚至也并没有什么依据,但他却确信随州城中有此猜测的决不止他一人。坐到一派掌门之位,封掌门饶是年少时意气风发,如今也自然不会是性情中人。一个男-宠而已,若不是此人身系诸多秘辛,何必为此丢尽颜面,成人笑柄。天下美人何其之多,越是莫扈莫这般行踪诡秘之人,怕是更加惜命。此人若不是牵扯甚重,以至于身系某些高位者的命脉,如何引得莫扈莫特意去杀他,又如何引得封掌门如此震怒。
再加上随光门那位早已被害,却未引起一丝波澜与封掌门颇有渊源的弟子,事件愈莫测,倒会惹得愈多人猜疑了。
他自然也知道,凡事扯上了苦稚楼,常人若涉足太深,自然凶险异常。即便在他还是江半日时,也从未全部看透。
“他人的命数而已,如在下这等潦倒的游散之人,自然没有心力去掺和。也不是闻公子那般,在下算不上聪明不说,就算愿意去蹚浑水,怕也找不到门路。只是阁下这么一说,想必是在下早已身在其中,无路可退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江湖这次动荡有所牵扯,他不知道这具身体的来历,自然不知道在这场杀局里,这幅身体背负着什么,离了江半日的壳子与苦稚楼的身份,他甚至只沉在水底,连水面涟漪也未能看的清楚。
“然除了他人的纷乱,江公子自己却也招惹了不少事情,不说莫扈莫怕是要来寻你,那日在琴坊,公子虽杀了顾小遥和他的丈夫荆五,却也会有人来寻你。”
荆五。
那日在琴坊,他便知晓闻十九要买琴送予春笺是托词,到了里面闻十九只略略转过一圈,便要离开,谁知原本柔弱端庄的店中女子却突然发难,那琴坊诸多布置自成一个阵法,店内密集的琴弦,加上那女子身上陡然散出的异香,沾之即死,若不是江半日的本能还在,两人却要死在那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