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一位熟人。
女子仍旧带着白纱,只是相比之前的要更长,垂在腰际,挡住纤细的腰肢与挺翘的胸-脯,一席石榴红牡丹大袖纱绣裙,一支点翠凤凰展翅簪子插在挽起的垂云髻上,端的是艳若桃李。只是此刻却不若那日小镇街头,如此美人却未能引得人驻足观看窃窃私语,只有残破的花街后巷里,阴暗处躲藏着虫鼠与无法抑制杀意的夺命徒。
那女子似乎并未察觉这紧张的气氛,她抬起脚,粉蓝色宝相花纹云头鞋落在脏污的地面上的枯枝,她啧了一声,似乎略感到可惜。
那边阴影里,书生一般的男子勒紧了手里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凉的人体。赤-裸的身体泛着病弱苍白的光泽,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手中温热粘腻的血液划过皮肤带来的瘙痒感。伸出舌头,他舔了舔冰凉的颈侧,属于少年的干净气息让他有些缱绻难舍。他眯了眯眼睛,干涩的瞳孔在夜色浓稠的小巷中探寻,压抑着,打量着那个在他行事时突然出现的女子。
他不敢轻举妄动。
混迹江湖,谨慎从来都是活命之道而不是锦上添花。
莫扈莫将手中的扇子插进自己的手掌,划出一道血痕,努力克制自己因背德不仁的快-感而颤抖的躯体。
他总算是听说过一些东西,这样艳丽的女子,身上似乎也未有什么武器,却无端让他感到恐惧。
他想起曾经遇到过一个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反常的看上去颇为和气,他亲眼看到这孩子杀了他的师父,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打败的他可怕的师父。那时的血溅了他一脸,于是他开始迷恋相同的温度。而现在,他在这位看似柔弱的么子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气息。
不,甚至更可怕。
那女子走近了,她侧过头,望向阴影处。
他缩在角落里,突然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活着的人。
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将头靠在坚实粗糙的墙面上,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他克制着自己的杀意。云层躲开了,一点微弱的光不经意地划过深巷。
他能看到女子的目光,沁了冰一般,凉的很,生生减了几分美艳。战栗的兴奋褪去,他的思绪却在此刻漂游,这般女子,世间哪位男子使她牵肠挂肚,怕是无有的,那些闺阁里愁绪与缠绵情丝怎么会沾污了这般女子眸里的冰凉。
女子似乎是兴趣耗尽了,她又伸出脚尖,点在一块活动的石板上,将那只带着毒的蝎子随意地踢开,便转身离开,莫扈莫回忆着女子的身子,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瓣。将手中赤-裸的尸-体随意放下,他轻功极好,几个眨眼,在他消失在那两人视线里之前,他回过头,朝那墙后两人出露出一个温文的笑来。
拱手行礼,推手微往上。
“后会有期。”
杀这两个人,怕是又要麻烦了。
第89章 陌上游人归也未
随州城的一家武馆死了一位年轻的弟子。
原本也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无论一条人命如何,总算也与那些随州掌权的大人物无关。
只是这位弟子却有些不同寻常。
原本这处某位有头脸的人物好外交,这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弟子便被特意养在外头武馆里,平日骄横也自是惯着他,但若是死了,想必也不会令这位大人物惹上多大的麻烦,只是不同寻常的是,这位大人物偏还十分恼火,也不顾脸面,势必要彻查此事。
江元原本没有想到消息会传的这么快,纵使他们藏得远,那处太过浓稠的血腥味还是沾上了他的衣摆,有些庆幸闻十九带他去了成衣铺,他把那件沾了血与污迹的青色长袍烧掉,次日早上,刚刚换上成衣铺小厮送到府上来的鸦青色玉锦长衫,闻十九就带着笑容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赵处已经得到了消息,想必这随州城里有些街巷也都已经传开了。”
随州雨多,此刻已经下起小雨,规律的声音敲在窗上,让人开始有些懒意。江元只觉得有些疲惫,而闻十九更不像是受惊的样子,招呼着院里的仆从端来两碗粥,两人坐下喝了一口,闻十九很热络的给江元讲起来。
“据传那位死了的武馆弟子长得颇为俊俏,脸如敷粉,唇红齿白,加上带着西域人的血统,那双眼睛更是美极。”江元被瓷碗挡住的那双带着些不易察觉墨绿色的眼睛抬起,看了他一眼,闻十九便收起略有些向往的眼神,笑起来接着说:“或许可以解释那位余古派的掌门为何如此恼怒了。”
江元未在意他的玩笑,反而有种直觉。
闻十九有自己的判断,甚至他的判断是和自己由系统基于的剧情所做的推测是一致的。
“那位弟子除了做了那掌门的娇儿,可有些其他渊源?”
闻十九愣了一瞬,脸上却又挂起如常的笑意。
“嗳,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不敢妄加猜测”闻十九顿了一顿,接着道:“但是在下...”
“闻公子。”
还未等闻十九说完,那边老管家的声音传过来,原是刚刚匆忙出门的赵处这时又回来了,江元原本要回屋里去,闻十九却冲他摆了摆手:
“江兄何不与在下一道?”
青安
原本是多雨的时节,加上窗外临着湖边,使人觉得更加凉爽。
那前楼里的乐声笑语传到这里早已遥远模糊,毫不惹人生烦了,锦衣公子推开了窗户,靛色的宽大袖摆落在窗外,沾上深色的雨滴。
他望向外面,年轻的管事唐一身形挺拔,撑着纸伞走过青安湖上的汉白玉长桥,他额上的碎发只在眉间,已长得很长的百岁辫被他用红色的发绳束好,搭在腰际。
大家都向来喜欢这位心思玲珑,样貌俊俏的管事,只是性子木讷安稳了些,旁边偶尔有楼里撑船的船家向他招呼,他便点点头。
男子刚开口,便不禁哈出一口暖气,鼻尖都是湖上潮湿清润的水汽,回过身,端起一杯茶酌饮一口,才看向站在房里的男子。
“我知道了,传信让舒缠回来罢,顺带让唐一上来见我。”
那人悄无声息地隐去了,也就一会儿,唐一还带着雨水与泥土混杂的气息,敲了敲门:
“公子,是唐一。”
锦衣男子应了一声,唐一才低头进来,他已不是多年前那个只到人肩头的少年,行事却同少年时一般,敛目屏息,沉稳不起波澜的样子。
“今夜我便离开楼里到随州去了,届时舒缠姑娘便会回来,只是近日舒缠姑娘怕是在傅公子那里遭了些挫折,若是主人问起来,你应当知道怎么答。”
锦衣男子颇悠闲的,又招呼着人把桌上只动了几口的药膳撤下去,才接着道:“那位随州的人物要仔细一些,对赵家的人交代好了,凡事过犹不及,尽心便是。”
谨慎是好,赵家算是让人放心的,但那位大人却不会喜欢别人知道太多,就算是吃食起居上的喜好,仔细小心伺候着便够了,若是大大小小一一打听清楚了,反而招了人家不快。
唐一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痕迹,却沉稳地一一应了。男子看他从小便是这副样子,突然笑起来,一双桃花眼眯起来,儒雅精致的眉眼衬得浅淡且笔直的眉峰,温柔得紧却丝毫不显阴柔。
他掀了掀杯盖,又打量了一下唐一:
“你如今也是要担更多事的年纪了。”
唐一的脊背挺直,顺从却不卑不亢的样子,轻声答了声是。
“第五夫人已到了中原。”
“正往随州。”
“往随州为何?”
“为一人。”
锦衣男子放下杯盏,一手抚了抚袖子,虽说面上不显,但总算是勉强满意,语气淡淡招呼他坐下,递给他一杯茶,又继续问道:“为此人如何?”
“杀人绝迹。”
“倒也正好,昭都那位也便到了,只要那位别到了青安,便随她去。”
锦衣男子借下来便没有说话,唐一不知自己刚刚答错了亦或答对了,只好捧起瓷杯,同锦衣男子一般,酌饮一口,任温热浸润胸肺。
赵处似乎很疲惫,他撑着桌子,眼角下一片青灰,虽然身体不似虚弱的样子,但也可以看出有多日未曾安寝。他对江元的一同到来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交代闻十九今日外出许多加小心。
“江湖上近来不甚太平,据说莫扈莫近日已到了随州,莫扈莫此人喜美人,女子遇到他失了清白,而男子遇上不仅生不如死甚至必会丢了性命,封掌门很是气恼,近些日子随州自然会加强戒备,此事多半也是莫扈莫所为,传说此人轻功极佳,只是从未有人知晓他的真实容貌,也不知他其他所长,自然小心为上。”
闻十九坐在他的一边,为他递过一杯茶。
“近些日子赵府要接待一位贵客,府中要提前准备,许多事务忙起来,若是有什么怠慢了,还请闻兄与江公子多担待。”
“江某原本便是在府上到叨扰,心中感激不尽,何谈担待。”
这番寒暄,但是令赵处忧愁减少了些许,此时笑了一笑,对闻十九道:
“对了,春笺姑娘已知道你到了随州,你最好择日去见一见,免得春笺姑娘恼了,你花更多心思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