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戒备易起又难消,三人成虎让赵帝几次三番催促千里之外的萧恒回都城。
然明白人都知道,一旦回来他面对的就是一个死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萧恒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想含冤而死。
“所以他造反了?”赵辞不知该如何评价,明明赤胆忠心却被逼上梁山。
“起初清君侧,举事有了开头就难以收尾,难道还真清了君侧继续当将军?那些懦夫等到兵临城下就用公主去威胁,骂他们小人都侮辱了小人二字。”湘姨咬牙切齿地拍桌。
“不过……”赵辞犹犹豫豫地说,“我好像听说萧恒进攻了三次,然后静淑公主她……”他曾在涵郡留香馆听到关于赵静淑的故事,那里面的赵静淑完全就是一个恋爱脑,傻白甜的不像话,萧恒伤了她一次又一次,她竟然还能为对方打开城门导致赵国被灭。
这个形象和湘姨描绘的公主形象大相径庭,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湘姨“哼”一声,难能可贵地骂了一句脏话:“萧恒那个王八蛋,他欺骗了公主。第一次攻城失败,公主入牢救他却被他偷走了公主信物,后来萧恒用信物迷惑守城护卫骗开了城门,这个滔天的罪名却栽在公主头上。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这伤害范围太广,赵辞选择不说话来表示抗议。
哪怕他沉默以对,努力减少存在感,可湘姨一转头还是明晃晃这么一个大男人,她不禁问:“之前公孙明回来后还难过了好一阵,我看你现在对他的态度也全然不同,哪怕你失忆也不该忘得这么绝对吧。”
赵辞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手心手背都是肉,湘姨也不勉强:“你和公孙明都是好孩子,我希望你们俩都好好的。你和赵嫣的婚事,我也不逼你了,可……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过吧。”她揉揉太阳穴,一脸疲惫。
“曾有高人转世说公主乃凤鸟转世洪福齐天,但公主后半生实在算不上一个福字。可我在遇上你的前夜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只巨大无比的凤凰和说我,我会遇到一个孩子,他能保佑赵国血脉延绵。”湘姨说。
赵辞压住自己摸向后背的手,他不知道该不该和湘姨说清楚胎记之事。
心里像跳进一只蜈蚣,百爪挠心搔地他浑身不舒服,和一个亲近之人隐瞒重要事情的感觉实在很不爽,赵辞不擅长装模作样,他坐不住地蹬蹬腿:“这——也太鬼扯了。”他干巴巴地说。
话才说完后脑勺立马被拍一下,随着赵辞“啊”的一声,公孙湘说:“我本来也觉得离奇,但你来之后就有了赵嫣。虽然她体弱多病,但和你在一起就能平平安安,我也渐渐信了。”
“所以你就押着我和她结婚?您老想的也太美了吧。”灵光一闪,赵辞把前因后果都想通了,他立即跳起来不满地和湘姨说:“我虽然是你捡来的,但好歹也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姨啊。”这番话讲来他完全没有“后来者”之感,仿佛就是在替自己鸣不平。
虽然赵嫣才是赵玥的女儿,可养了赵辞那么久,湘姨早就里外不分地对待他们了。现在被他这么一点,好像自己变成了后母,湘姨也难免不快道:“行行行,那我改天给你和公孙明摆一场更大的婚礼。”
“不可以。”赵辞吓得立刻摇头。
“怎么不行?”湘姨不满道:“你左也不好,右也不行,是不是又皮痒欠揍了?”
赵辞坐回凳子上,单手捂住砰砰跳的胸口,一脸落寞地轻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伤口已经不疼了,可一想到江彦怡,他的心会痛。
第111章 寒山红枫漫如火(6)
寒枫山的天气慢慢转凉,赵嫣时常抱着一只黑猫来找赵辞玩。黑猫叫大宝,和她香囊上的模样如出一辙。这只猫怎么看怎么眼熟,直到公孙明点醒他才知道,原来平安客栈和妙音选出现的那几只猫都是同一只。
陶陶说这是公孙明的爱宠。
赵嫣捂嘴偷笑补充:“还有玉蛟。”
知道玉蛟是蛇后赵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难以想象冷清清如世外仙子的公孙明会养这么一条蛇当宠物。
幸好天气冷了,懒洋洋的蛇并不爱拜访赵辞。
赵嫣和陶陶还试图唤回赵辞的记忆,无果后觉得用他不知道的地方去坑他也是一个不错的游戏,两个小妮子就乐得经常逗他。
赵辞往往一脸无奈地望向公孙明,后者微笑旁观时仍带着些许的期望。
恐怕只能失望了。赵辞挠挠头如是想。
人心易变,更何况失忆忘却。
清梦了无痕,天凉好个秋。一大早,赵辞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经过几日感受,那夜湘姨和他的谈话消化在心中,他已经想好怎样面对寒枫山分裂的趋势,也想好怎样去面对秦柯了。
大厦将崩,大势已去,作为少主的他能做的就是护住湘姨和赵嫣,然后和公孙明一起离开此地。
平头小老百姓,吃饱饭睡好觉就已是幸福满满,举兵造反不是吃撑了么。他不想要跟着秦柯送死,鸿运也不用齐天,只希望亲近之人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院门敲响进来一个人,不是赵嫣,而是公孙明。
大家灌输的他俩八卦在脑海里走马观花绕了一圈,他压下尴尬情绪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好:“一大早就来找我,是有什么好事吗?”
公孙明假装不在意地走来,不过脸上表情有些拘谨,他斟字酌句地说:“寒枫山的风景不止昨天那处,阿辞你想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吗?”
有地陪接应观光旅游,赵辞当然不会推辞这种美事。他立刻回去加了一件衣服,跟着公孙明秋游去。
秋光明媚凉中带暖,清风柔软如丝绸滑过双颊,胖滚滚的鸟雀看到生人走近一点都不害怕,跳着笨拙的步伐在落叶中上下上下地捡翻找食物。
漫山遍野弥散着一种静谧又安详的氛围,风动林梢又显出万籁齐唱之意,鸟语水动风穿林,哪一种声音都让人忍不住心醉。
水流淙淙之音越来越响,直到他俩需要抬高声音才能听清对方的说话,赵辞才察觉不对劲:“我们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公孙明拨开眼前一丛树枝,高耸入云的瀑布滚滚流入奔腾的河流,一帘子的水幕溅出的水花波及远站的两人。赵辞张开手掌抬起,没过一会儿手心就泛起湿意。他既惊又喜地朝公孙明说:“这里竟然有瀑布!?”
公孙明指指另外一头,恰似银河落九天的水汽在日光的照耀下画出一道浅浅的彩虹,隐隐约约地挂在河岸边,如梦似幻的场景让赵辞大呼神奇。
“这叫黄果树瀑布。”
赵辞哈哈大笑:“这什么鬼名字,莫非这是黄果树山?”赵辞知道黄果树瀑布,那是中国第一大瀑布,好像坐落在贵州,《西游记》还去那边取过景,其余的赵宅男就不知道了。在现代没机会去看,没想到来到古代竟然还能见到一个“黄果树瀑布”,巧合之余赵辞又觉得有些好笑。
公孙明却说:“这是你取的,它以前叫寒潭。”公孙明指着奔流在它们脚下的水流说。水势湍急,河底的石头被打磨的圆润细腻,漂亮的纹理在清冽的水面下清晰可见,波光撞击出炫目的色彩,晃得赵辞头晕眼花。
他一下子回不过神:“我取得?”明明这瀑布和黄果树瀑布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之前的赵辞要取这个名字?
瀑布声势浩大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又如万丈滚雷隆隆,巨大的声音灌在耳里听得赵辞胸闷难受。
他有些茫然地问:“为什么?”
公孙明付之一笑:“辞旧迎新。”
这话像重鼓捶在胸口,打得他六神无主如鹦鹉学舌一般重复:“辞旧迎新?”
不想谈及话题,公孙明转身迎头向瀑布走去。赵辞眼睁睁看着他迅速如鬼魅般借力在几块造型奇特的石块上,避开所能波及的千钧水势,轻轻松松地走入瀑布后。
就这样消失了?
好吧,就当这是巧合吧。
可是——赵辞张大嘴巴上前一步:“我怎么办?”
话音刚落,水幕后心有灵犀地伸出一只手,纤长手指依次指点那几块石头,最后朝赵辞一勾就收入瀑布后。
赵辞看看那几块石头之间的距离,还有高如万丈高楼的瀑布,冷汗直下:“开玩笑吧……”轻功走不好会掉到河中,距离算不好会撞到瀑布,哪一样都能让人吐血,前者冻到内伤,后者打到重伤。
赵辞无语地说:“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不要这样捉弄我啊。”他扭头就走,没走几步,身后突然飞来一阵疾风,他下意识侧身避开。公孙明并不想要偷袭他,反而拉住他的手扯进怀中,在赵辞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前脚下一点就冲进水幕。
“我靠!”扑面的凉意好像兜头一盆水,但凉意浅尝辄止并没有淋湿一身,就好像飞进绵绵春雨,反而响亮的声音攫取了所有注意力。
等双脚站回地上,他俩已经在瀑布里面。这竟然有个洞穴,走进里面瀑布的声音瞬间减小,略显阴暗的环境下,外层地面上湿淋淋一片还覆盖着青苔,里面破天荒的干净整洁,平铺的席子上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子上还可爱地长了一朵蘑菇,蘑菇旁边立着一盏灯,灯线尚在,灯油略浅。
桌子旁边扔着两个蒲团,公孙明坐在其中一个上面,一边点灯一边对赵辞说:“这还是你发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