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眼珠子一转:“你们还想要知道什么,我这还有许多八卦,不知这两位大爷有没有兴趣?”
江彦怡扇子轻摇:“不必了。”
“你们知道东海神医么!?”他高声呼住离开的两位公子。
朝堂逸事流落民间在说书者的口中编出许多精彩故事。除开传奇话本,最吸引人的是东海那群神医的灵药。
木神医的高徒裴神仙走遍千山万水,救助无数穷苦百姓。在小娘子的眼中,那是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在老者口中,那是一名让人敬佩的大夫;但在小伙子们的心中,神医旁边那位娇俏的姑娘才是最值得让人神往的。
趣事多如牛毛,风调雨顺才是平安人家。
赵嫣自去东海之后与赵辞的联系少到屈指可数。她冷漠的回应让赵辞愈发觉得自己愧对湘姨及赵静淑。他把赵嫣的冷淡算在自己头上,殊不知江彦怡在其中也占了浓墨一笔。
待得知这小妮子竟然跟裴定走南闯北也成了故事中的一角,赵辞在漠北再也待不下去了。
救苦救难的两位活菩萨不知落脚何处,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性急的赵辞再次回到涵郡这座旧城。
鱼米之乡一如既往的温柔,杨柳依依裹着曼妙歌声绕城郭走洞桥。
昔日旧友如今相见大不一样。
妓馆在涵郡已经穷途末路,小葵慧眼独具地开了一家歌馆——真正的歌馆。她出乎众人意料地找到丁宁和碧玉,孤注一掷地押宝在丁宁身上,借助隔壁荷满镇县长的援手,在全城瞩目中开了“潇潇雨声”楼。
应了江彦怡的预言,小葵确实能耐非常人。
她将这歌馆经营得有声有色,如火如荼之势虽比不得妙音轩,但在城内屈指可数。
回到涵郡后,赵辞有时候还会和江彦怡一起去听曲子。
一身常服的丁宁虽是男装,但唱起歌来,谁管他男男女女,堂下喝彩之声连绵不绝。
赵辞凭着“故人”的折扣坐在雅间喝彩,惜玉适时地送上应季瓜果:“江大人、赵公子,隔房故人有约。”她笑得大方可人,眉宇中沾了尘世俗风,洒脱的模样略像小葵,与之前的羞涩判若两人,但绝不能说孰好孰坏,直教人感慨自信便是动人。
等她出去,江彦怡眉毛一挑:“今非昔比啊。”
赵辞嘿嘿一笑,这陈年老醋的味道十分带劲。
只不过故人又会是谁?
“好呀你俩小兔崽子,回到涵郡都不来看看我,是皮痒了吗?”裴大姐双手一叉腰,圆滚滚的肚子更加凸显。这像藏了西瓜的母大虫,一点都没有孕期的贤良淑德模样。但她身边的那位仁兄依旧呵护珍宝般护她左右。
江彦怡扇子一开:“裴姐姐,杨兄,别来无恙。”
“裴大姐,你们什么时候成的亲!?”赵辞惊讶的嘴巴里能塞个小鸡蛋。
杨瑞略显羞赧地朝他俩点点头,眉宇中稍显担忧地拍拍裴玲玉胳膊。
裴玲玉面色一红,声音顿时也轻如嘤咛:“我知道了,会小心的。”一转头,在赵辞两人惊悚的目光中变脸如魔术,咳嗽一声,不满道:“已过三年,我约定如期便决定和杨瑞成亲。本想要宴请你们,帖子送到铸剑山庄,可惜你们不在。成亲错过了,孩子的百日可绝对不能错过知道么。”她朝赵辞一瞪眼,赵辞连声答应。
她扑哧一笑:“就知道你俩有戏,当初还死不承认。”
赵辞被闹出个大红脸:“往事莫提啊……”
他俩浓情蜜意,想到自家小弟,裴玲玉的笑便不自觉地带上点惆怅。但伤情也只瞬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平安客栈的大门再次敞开,破败的旧门修整一新,客栈旧业新开,昨日往事好似就在眼前。
当初忘记把胡老板的私房钱偷出来,后来客栈上了封条再也不能进去。赵辞等着解决大事就来帮他一忙,没想到涵郡的牢房在大赦年间开了大门,胡老板经过狱医调理下身体竟日渐好转。但客栈被封,他既进不去又找不到赵辞,最后气愤之下竟然在门口写下:“赵次王八蛋”就拍拍屁股走了。
门槛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刻字看得赵辞差点气笑出来,他还拉来江彦怡一起观摩:“搞半天他竟然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江彦怡点他脑袋:“你的重点就这个?”他手中染着涂抹的红漆,一点就是一个红印,正落眉中衬得赵辞恰似观音座下的幼稚童子。
毫无所觉的赵辞从鼻子里发出重重一哼,他跟屁虫似的在偷笑的江彦怡身后絮絮念:“我的重点是,老板绝对没想到我根本忘记拿银子了。”他可不要当昧人钱财的小人。他们同裴大人通融关系盘下这座客栈,用胡老板的钱财继续经营起平安客栈。只等到胡老板某天归来,便完璧归赵。
江彦怡伸手再点,红印竖叠如直立的一双眼,童子顿时化身为二郎神。
二郎神反应过来在额头一抹,恶狠狠的声音在大笑中暴起:“江彦怡!”
盼星星盼月亮,赵嫣的信直到新年还未来临。裴大姐的千金倒先一步和赵辞他们见了面。百日的娃娃,白如新雪的肌肤,胖乎乎的脸庞,圆润的大眼睛好似两颗明亮的黑珍珠,粉嫩的嘴巴直嘟着想要砸吧食物。这可爱的模样让赵辞直呼“天使”,虽然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大家都其乐融融地围成一团朝孩子逗笑。
回来的路上,细碎的雪花如柳絮般散落整个天地,人影落在其上映出隐隐的白。美酒灌醉了赵辞的头脑,他通红的脸埋在江彦怡肩膀上,脚下的步伐走得凌乱。别人都举家团圆,赵辞不免有些羡慕。
“江彦怡,你说嫣儿为什么不见我啊?”时隔多年,每次赵辞提出想要见嫣儿,后者都避之不及地找理由躲掉。
江彦怡轻笑一声,白狐披风一揽,将赵辞带入怀中。暖和的体温熨帖得赵辞面颊绯红如霞,他醉在嘴上,眼睛却清明如许。
“裴姐姐告诉我,下个月裴定会回来。”
“嗯?”赵辞眸光一亮,“那嫣儿呢?”
“她下个月不回来。”
赵辞失望地“哦”一声,直起的背又弯了下去,耷拉着肩膀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江彦怡柔弱他又养长的头发,柔软的触感让他喜不自禁:“但她下周会来。”
“真的吗!?”再次得到确定,赵辞这下酒彻底醒了,他精神都抖擞起来,迈起步子气势澎湃,若能增加一首《好日子》的背景音乐就更美了。
雪花越来越大,片片如团坠落发间,没一会儿他俩的头发都花白一片。
冰雪天气,家家户户都关门捂着暖气,散开的爆竹碎片如红花似的簇簇生在雪花中,给这个清冷世界增添了生气。得到好消息的赵辞心情轻快如初春黄鹂,他快步走在前头,回头一望江彦怡便笑弯了腰:“看看你的头发,黑里透着白,像是长了好多白头发,你这个老头子。”
江彦怡一笑而过。他拉住赵辞的手,扯回跟前拍掉他肩膀上半湿半干的雪:“小心着凉。”
酒气回升,蒸得赵辞只会傻乎乎地望着江彦怡。美酒酝在他眼中如下了一场酣畅的雨,将他洒脱肆意的脾性挑得随处可见。就是这般肆无忌惮又纯良真善,让江彦怡怦然心动再也无法挪开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脸越凑越近,赵辞突然伸出双手戳住江彦怡的两颊:“猪头。”
江彦怡好笑地摇着头握住他的手,他从怀中抽出一封信交给赵辞:“这是家母给你的信。”
“啊?”赵辞愣愣地接过。铸剑山庄自然和江彦怡仍在互通有无,可什么时候轮到有他的信了?
江彦怡咳嗽一声,隐藏的笑意忍不住飞到眉梢。他催促赵辞赶紧看信。
赵辞拆开信封展开,一溜串的药方名字,他只看清何首乌一词。文末,还小字添注:三日一用。
“这是什么?”赵辞粗略一看满脑懵,再细细一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彦怡弹他额头:“笨蛋,这是家母的养发妙方。”
“啊?”赵辞惘然后顿生喜悦。
旧日江彦怡的话灵犀穿过脑中。
赵辞心如扑啦啦的鸽子乱飞:“你母亲……”
“也是你母亲。”江彦怡笑着点住他合不拢的嘴。
赵辞激动的无法言说,直拉起江彦怡的手就往家跑去。
大门噗通被打开,两人刚想要做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事,突然“喵”的一声响。
他们二人齐齐转头——
桌子上坐着一只黑猫,毛发亮滑得好似抹了油,圆胖的身材跟团子一般,眼睛又大又亮炯炯有神,就是神情看起来颇为不耐烦,像是等待许久不见主人的傲慢。
江彦怡哑然失笑,这家伙……
赵辞大叫一声:“大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