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无用,杜丽娘无视淼淼的话,踢开碧玉,拉住淼淼的手:“你八岁那年我救了你,养活着你,杜姐答应找你家人的话一直在做,可惜你家乡洪荒太大,人已四处流散,我派去的人都无功而返。现在,我放你走。丁宁,你自己去找家人吧。”
淼淼,不,应该叫丁宁,她一瞬间怔忪,一直盼着的消息让她的心一下子满了起来,又一下子没着落地空了下去,不知是喜还是悲。
被踢开的碧玉当即扑上来抱住丁宁另一只手,唤回她的注意力:“丁宁!你以为她一直在帮你找家人吗,你以为她会那么好心吗?当初你被拐进来,家人短时间不可能离开涵郡,她怎么可能找不到!”
“小妖精倒挺会说道,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手下竟然能人辈出呀。丁宁,你要相信杜姐,杜姐怎么会害你。”杜丽娘咬牙切齿地伸手拉丁宁。
碧玉扯住汪洋大海中的救命木头,她死死地将丁宁的手抱在怀中,最后痛下决心说:“我见过你母亲,左手少了一指,腿脚有点瘸,她来过妙音轩,当时就是杜丽娘赶走的她,还打她一顿让她不要来妙音轩,我记得清清楚楚。后来我听你描述母亲时才知道情况,怕你绝望便一直没有说。”
当年家乡发大水,父亲被水灾吞没生命,母亲辛辛苦苦带着自己南上讨生活。一路艰辛刻苦,那少了的一指是被野狗咬的,瘸脚是因背着虚弱的他压的。他迷迷糊糊在母亲背上许愿以后要过上好日子,要带母亲过好日子。当时母亲笑他稚子之言。
而现在,现在——
丁宁身体被拉锯般撕扯,他踉踉跄跄地听完碧玉的话,胸中一滞,喉咙间好似有什么东西堵了上来,猛地两手一甩撇开两人的桎梏,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闷在内心深处的气一咳,一大团血喷了出来。
“丁宁!”碧玉的叫声和摔杯的声音同时响起。忍无可忍的杜丽娘发下暗号,台下久候的奴仆立即上来捉住碧玉捆起来,破布塞了她一嘴,让碧玉再也不能发出响声。
杜丽娘扯下丁宁的外套。丁宁已像个木头人一样,神识已被碾做成一滩烂泥,不说不动随她摆弄。幸好她里面的衣服尚能见人,杜丽娘乐得牵一个人偶出去应付场面,她打算草草落场推秀歌上台。
“不对。”张仲皱起一张苦瓜脸,像是看到绝妙的山水变成了卡通图。
“怎么不对?”赵辞问。
“不对不对不对。”张仲敲敲桌子,“淼淼怎么没穿外套?”铁杆粉丝果然是铁杆粉丝,连爱豆的穿衣风格都能摸得一清二楚。换成赵辞,他张望半天,只觉得淼淼衣服单薄了一点,这件暗纹藤花的月白缎衣配上绿色镶玉腰带总体还是很得体的。
“也许她换风格了?”赵辞猜测。
张仲摇摇头:“淼淼不像是这样子的人。”
两人窃窃私语在底下探讨爱豆今天怎么失了水准,杜丽娘在上头主持起来:“今日举办百花宴,不单单是为了应景而设,也不单单为了以乐会友。妙音轩自建立以来已有数不清的年头,淼淼之人也更迭繁多。上次事故,让淼淼喉咙受伤无法发声,实乃妙音轩一大痛,然为让各位更好地欣赏涵郡之声,今夜,我们妙音轩也要承前启后地推出新任淼淼——”
秀歌款款上台。
乳白色的面纱猛住她下半张脸,风吹动纱布飘出楚楚动人的韵味,她别具匠心地用朱砂在颧骨处画出艳色的花纹,眉毛也微微挑起,摇曳的目光既纯情又妩媚,好似别人认为被勾引让她感到十分抱歉。
“可笑。”小葵的声音破天荒出现在赵辞身后。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有——没有工作?”
江彦怡对他熟稔的语气侧目。
“我看到她换了打扮就知道今晚的百花宴不简单。接客,接什么客,打雷下雨都阻止不了老娘来看一场好戏。”她刚想要踢踢赵辞让他挪个位置,察觉到江彦怡的目光,当即换下母夜叉的脸色,一眨眼也变成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江大人好,奴家有礼了。”
怎么同样是人,差距那么大?赵辞咂咂嘴扔给她一个蒲团。小葵跪坐在一旁。
他们的位置有些隐蔽,别人此刻都注视着台上,故而没有注意这里。
“赵辞,还记得当年我们说的那个八卦吗?”小葵不怀好意地问。
接过一旁江彦怡的目光,赵辞迟疑地摇摇头。
张仲也被这神秘兮兮的氛围吸引过来。
小葵笑盈盈地眯起眼睛,望着台上的人说:“现在八卦的人都在台上了。这个时刻不讲,我还等到什么时候呢?”
当时姑娘们是这么告诫赵辞的:
在妙音轩工作的男人,少在淼淼跟前转悠。
妙音轩虽然做的是男人的皮肉生意,但也有姑娘们不爱男人爱红颜。
这样和赵辞笑谈:
曾有人志得满满以为会一步登天,谁知道后来者居上把她赶超,还让她一落千丈,现如今混的像条败家犬,谁都可以踩一脚。
“你知道为什么吗?”小葵说。
记忆在赵辞脑海里回光返照,赵辞终于明白八卦背后的信息量,他张大嘴巴看看她又看看台上之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照你这么说,淼淼因技艺超群拉下了这位秀歌姑娘,而后秀歌倍受奚落,现如今又可以扭转乾坤了。”江彦怡分析道,“这么一听倒也励志,不过能忍到现在,又不因碌碌无为而被迫接客,看来她也是极有手段的人了。”
“大人明智。”小葵垂首表敬意:“我也不是矫情的人,怎会无故事事针对她。只不过她太嚣张,坏事做绝。当初真玉逃跑,被她告发后嫁祸小艾,真玉被毒打后性情大变,也连累小艾时常被虐待,她呢,就躲在名声后向杜姐寻求围护,大家自然不喜她。”
“真相难道没大白?真玉最后不知道真相?”赵辞问。
小葵说:“也要真玉相信这个真相。”
张仲琢磨着另外两个八卦,再瞅瞅台上的秀歌和淼淼,苦瓜脸皱成菊花脸:“你的意思难道是秀歌和淼淼互生情愫?不不不,淼淼怎会是那种人。”他坚决维护爱豆的名誉。
小葵嘴边的笑意逐渐扩大:“不,碧玉和淼淼才是。”
第47章 妙音轩(34)
被捆成粽子无法说话的碧玉绝望地躺在地上,她听到杜丽娘的宣布,也听到秀歌的歌声缓缓响起。
水榭旁的河水粼粼闪动,将天上的月亮折成几道,破碎的月光洒在小葵脸上,她默默地淌着泪水。
丁宁离开便不会回来,丁宁离开也不能寻回自己,丁宁若离开……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朝水榭凭栏处扭去,就在一只脚翻出边沿时,熟悉的歌声响起。
丁宁唱歌了。
底下群情激奋。
根本不像杜丽娘所说,淼淼的歌声不仅完好无损,而且悲戚之音的震撼让底下的人都忍不住纷纷动容。
张仲拍桌子大骂杜丽娘谎话连篇。
江彦怡抚掌而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赵辞一头雾水。
观仙台的小王爷眉间颦蹙,他唤来侍卫嘱咐一声,侍卫立即取来一把弓箭。小王爷拿起弓箭,抬手指向台上之人。淼淼不合作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她既然不要命,那就成全她。
台上三人乱成一团,秀歌已经错愕地闭上了嘴,杜丽娘使劲想要拉走淼淼,淼淼我自岿然不动地唱歌。
弯弓如满月,箭矢如雷电,小王爷盯紧那道月白的身影,一切都只在一触即发间。
“你们都知道妙音轩有一个覆面淼淼,可你们知道我为何蒙面么?”淼淼停下歌唱忽然朝台下人发问。
这个问题从出现就没有消停过,各色猜想一个比一个玄妙。
台下之人纷纷翘首等待答案。
小王爷放下弓箭,也有些好奇。
一直跟随杜姐的秀歌也从未听说过原委,她原本还兴致勃勃,等见到杜丽娘疯狂的眼神,她不禁骇然地后退几步。
那是吃人的眼神,恐怖又惊吓。
“不不不,不要,我求你,碧玉我不送走了,你别说,你别说,我求你了。”几乎是低声下去的杜丽娘,老脸上的粉簌簌地掉落,直面她的两人却无一笑场。
淼淼伸手拿住面纱底部,明明是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同数九寒天一般,冰冷冷如千年寒冰:“迟了!”说时迟那时快,杜丽娘按面纱的手被他甩开,他一把扯下面纱,场下掀起轩然大波。
薄薄的面纱被大风吹到一个富商脸上,他愣了半晌,颤颤巍巍地拿下盖在脸上的东西,茫然地盯了半天,掷到地下,上前踩上一脚,抬手直指淼淼,怒骂:“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杜老板,敢情那么多年,淼淼是男人的传言是真的!?”
丁宁仰天大笑。
他长着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的下颌角十足显示着男子气概,眉毛浓密,眼睛明亮,他五官端正勉强算得上好看,可任瞎子摸骨也能说出这是一个男人,更何况台下的人不瞎。
穿着一身女装的他站在台上,看起来活像个变态。
一想到以前对着这么一张脸摆出飘飘欲仙的表情,说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情话,各个大佬都纷纷作呕。
张仲倒是没有吐,就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女神变了性别。
赵辞错愕地挠挠头,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泰国表演秀。
江彦怡倒是镇定,他摩挲下巴向赵辞说:“怪不得这个淼淼衣服向来宽大,一点曲线都不露,我原以为是想塑造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