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书放下手中的毛笔,喝了口茶,道:“总会回来的。”
“不行,还是得让雨眠去找他,堂堂宗主,不干正事,成何体统。”陆初阁皱眉道。
“你让他如何面对自己的杀妻仇人?”陆远书淡淡道。
陆初阁被这话一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要是他永远不回来或者直接。”后面的话陆初阁没能说出口,可所要表达的意思二人皆清楚。
良久,陆远书叹道:“即便如此,也随他去吧。在雨眠跟易春二人之间选一个出来管理众玄。”
“不妥。”陆初阁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他二人年幼,心性尚且不稳。”
“我也是随口说说罢了。”陆远书挑了挑眉,“好了,继续看吧,不然到掌灯时分也看不完。”
陆初阁苦恼不已,只好继续低头处理事务。
陆榆在小镇已经待了足足五日,因着被一位好心的农户收留,今日正值镇上办喜事,农户被邀请了去,顺道带着陆榆一同前去。
陆榆本想拒绝,奈何农户太过热情,只好一同前往。
陆榆刚落座,便有许多妇女凑到一旁,东问西问的。
“这位公子家中可有妻眷?”
“公子是何方人士?”
“公子模样当真是俊俏,若是没成婚,李媒婆我呀,定为你说一段金玉良缘,不收钱。”
……
陆榆耐着性子听完这些妇人的话,开口道:“多谢诸位好意,在下已成婚。”
众人脸上难掩失望之色,真是想不到,好好的白菜,早早就被别人给盯上了。
陆榆静静看着新人拜堂,新郎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过,目光始终不曾往新娘身上移开。
平常人的幸福,都这般简单,陶适,你我若如这般,那该多好。
吃完酒席后,宾客三三两两散去,陆榆跟农户道别,踏上归程。
陆榆站在众玄大门处,平静地打量着四周的布置,他曾以为自己会如父亲那般一直守护着众玄,可现在,他不想守护了。
“长老,叔公。”陆榆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个头。
陆初阁听闻陆榆回来了,还来不及高兴,就见陆榆这模样。
“鹤青,好好的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陆初阁柔声道。
“长老,叔公,鹤青有要事相求,还望二位成全。”陆榆郑重其事道。
陆初阁与陆远书对视一眼,心里对陆榆所求之事有些了解。
“有事说就是了,不必跪着。”陆远书笑道。
“听闻先祖曾习一仙术,可助人穿梭时空,回到以前,鹤青想试试。”陆榆一脸坚定地说道。
陆初阁闻言,呼吸微滞,道:“那可是得将魂魄从肉身里分离出来。”
“鹤青知晓。”陆榆道。
“你会死的,鹤青!”陆远书哽咽道。
“陶适之死,鹤青亦有过错,今朝他死,鹤青存活于世,亦如行尸走肉一般,与死无异。鹤青再无心思管理众玄,也不知如何去面对长老与叔公。若能回到以前,寻得陶适,携手相伴,即便死又如何,到底他还在身边,不似现在这般,无欲无求。”陆榆诚恳地说道。
“可那些只不过是泡影而已,都是假的,何苦呢。”陆初阁不解道。
“人一世追求,最终都是一场空,转瞬即逝。可是这追求的过程是美好的,也不枉今生一朝,陶适,便是鹤青毕生所求。”陆榆掷地有声道,“还请长老与叔公成全。”说完,陆榆再次磕了个响头。
陆初阁只感觉心被人揪住了,疼得厉害,良久,道:“你先回去歇着,我与你叔公好好商量一番。”
“鹤青,你先回去吧,听话。”陆远书附和道。
陆榆看了看陆初阁,又看了看陆远书,点点头,起身离去。
“他这次是铁了心了。”陆初阁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陆远书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要不,咱们这次便依了他吧,毕竟欠他太多了。”
“那众玄怎么办?”陆初阁担忧道。
“雨眠跟易春,二人好好培养,就是你我还需在费心几年。”陆远书道。
陆初阁望着窗外,声音颤抖道:“好。”
“老头子,辛苦你了。”陆远书拍了拍陆初阁的肩膀,安慰道。
“是我害了他们两个。”陆初阁始终不肯回头。
陆远书看着陆初阁那微微抖动的肩膀,以及反复在衣上擦拭的手背,道:“不止你,还有我。”
落霞院内,陆榆小心翼翼地捧着干枯得不成模样的花环,对着镜子戴在头上,眸里闪烁着笑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宛如幼童得了心爱之物一般。
久微从泥里跳出来,趴在窗台下,故意制造动静,吸引陆榆注意。
“你回去吧。”陆榆道。
“回哪去?”久微疑惑道。
“梨山。”陆榆回道。
久微摇摇头,道:“回不去了。”
陆榆笑了笑,道:“我能。”
“什么?你要去梨山么?”久微惊讶不已。
陆榆没有再理会它,兀自抱着花环,躺在榻上,嘴边的笑容久久不散。
“这人真奇怪。”久微暗自嘀咕道。
清晨,天还没亮陆榆便起来,换上整洁的衣裳,带着花环,去九曲斋。
冰室内,陆初阁点了一支香,担忧地看向陆榆,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毕竟那东西我也只是在古书上见过,并未实践。”
“不后悔。”陆榆正色道。
陆初阁指着冰床,道:“躺上去。”
“长老,雨眠与易春二人乃所有弟子中最为出色之人,雨眠性子相对沉稳,易春较为聪慧,此二人细心栽培,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陆榆说道。
“你要是真担心众玄,现在就跟我回去。”陆初阁冷哼一声。
陆榆闻言,不再多说,躺在冰床上。
陆远书与陆初阁二人相对而坐,掌中运力,一道天蓝色的屏障将陆榆整个人罩住了。
陆榆只觉脑中一片晕眩,身子似被一股巨大的力给往下拽,只能伸手牢牢抓住床沿,意识逐渐模糊。
“这百川当真是有福气,竟然能嫁给众玄的陆宗主,当真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啊。”
“是啊,长得那么丑的陶然然,还可以嫁给陆宗主,这要换做是我啊,睡觉都会笑醒。”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进去吃酒吧,别光站着了。”
……
议论声悉数落入陆榆耳中,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立即坐起身,入眼便是百川那挂满红绸的大门,以及停在门前的迎亲队伍,这是他们成亲那日!
陆榆没有多想,连忙走上前,看着被陶肆背出来的陶然然,虽被盖头遮住,可陶然然的身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错。
陆榆激动地走上去。
位于前头的陆雨眠回头看见陆榆,惊讶道:“宗主不是在众玄么?”
“等不住。”陆榆故作镇定道。
陆易春闻言,忍俊不禁:“想不到宗主也有这般猴急。”
陆榆一个眼刀飞过去,陆易春吓得立马捂住嘴,求助地看向陆雨眠。
陆雨眠别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陶肆正将陶然然送上花轿,转身便看见陆榆走了过来,表情微愕,随即拱手道:“陆宗主。”
陆榆微微颔首,掀开车帘走了进去,拦腰将陶然然抱起。
陶然然吓了一跳,掀开盖头,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在下陆鹤青,夫人,好久不见。”陆榆微微一笑,抱着陶然然走出轿子,飞向远方。
“他们这是?”陶肆看着逐渐远去的陆榆,不解地问。
陆雨眠笑道:“陶宗主不必担心,宗主自有打算。”
陶肆闻言,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陆鹤青,你这是带我逃婚呐。”陶然然不满地瞪着陆榆。
陆榆始终盯着陶然然看,眸里漾起泪花。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陶然然背他看得心里发毛,身子慢慢往后挪。
陆榆一把搂住陶然然的脖子,将他大带往一处小溪旁,把他脸上的脂粉全给洗去。
陶然然的脸被陆榆这么粗鲁地揉捏,疼得很,连忙往后退,震惊地看着陆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我我我。”
“不必担心,我早已知晓。”陆榆微微一笑。
“不是吧!”陶然然大吃一惊。
“陶适,谢谢你。”陆榆认真道。
陶然然听得一头雾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古怪?说的话没有一句我听得懂。”
“没关系。”陆榆牵起陶然然的手,“以后慢慢跟你说。”
太阳落下山,余晖恋恋不舍地拥抱着大地。
陶然然躺在陆榆腿上睡得正香,不时说着梦话。
陆榆伸手在陶然然脸上温柔地抚摸着,微风掠过,吹乱二人的发丝,吹起心头缠绵情意。
冰室内,最后一炷香化作灰烬。
陆初阁红着眼,看着冰床上再无生息的陆榆,话里带着一丝哭腔道:“后山又得多一座新冢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滋味儿,真是叫人难受。”
陆远书搀扶住陆初阁,道:“你我接下来几年,可得好好忙活了,要好好保住身子,也可以多活几年,替鹤青看看这众玄,百年后,遇上他,也能不负此生。”
“有理,有理啊。”陆初阁连连叹道。
两位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互相搀扶,颤颤巍巍地走出冰室。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结局,我也不知道到底是HE还是be,凑合着看吧。【捂脸】
其实我觉得对于鹤青来说,已经算是好的结局,毕竟然然在身边。
接下来会有几章然然跟鹤青甜蜜蜜的番外,当做弥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