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怎么这么拧得慌,真是越活越回去!”卫宁十分嫌弃,撇了撇胸前的碎屑,好像没在意。跟这么个九分吃货半吊子大夫就讲不通。
“先生——”骆宸插缝见针,噪音间隙的平静非常难得,他说:“我来!”
洛凡手上黑色的铲子任他拿走,空气里的尘埃在房顶漏下的初阳慢慢移动。
骆宸真的一下下炒起半生不熟品相完了的小小一摊,等到炉灶里没了火气,那团可以献给门前常青树的炒蛋奇迹地没有糊。
以洛凡五年炒蛋的资历,这蛋能吃就是了。
“可以。”
洛凡撩了筷子,微微翕动嘴唇。轻轻叹出一气,刚才说的“可以”好像企图说服自己。
中午,外边艳阳高照。
距离早饭才不过一两个时辰,又到做午饭的时候了。
“……不行,这些我都要带走,一个都不能落下!”
气急败坏的声再次传来,不过一般洛凡不轻易这么干。
他平时打打酱油教教书,哪儿来那么多架可以吵?
今天可不就是例外!他就知道自己和那劳什子佛啊道啊八字不合,小三节请来了庙烟,还买一送一给自个儿请尊麻烦来了!
“夫子,这些东西可都带不走,到赖和那边也有的是……”
卫宁想也知道洛夫子头顶一片阴云。
而洛凡想的是,碰到你们老子倒了八辈子霉了。
“哎呦!洛夫子。你在这啊!你看,你教的小娃娃又送东西来了。”
卫宁见半吊子大夫一口一个往嘴里送糖芋条,心想这货真会哪壶不提开哪壶。
“阳大夫,味道如何呀?”
“啊?”阳忠臣很快又道:“好吃,真好吃,来这边路上半月,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今个儿可算饱口福了!”
“哦!是吗?那多吃点,慢慢吃!”洛凡感觉自己的心还在怦怦地跳,给气的。
“诶,怎么走……走了。”阳忠臣声音越来越小,他瞅瞅旁边一言不发的骆宸,转过头,循着严肃的氛围默默不出声。
“呵!”卫宁也不知道阳半吊偷偷做贼似的又吃了一条还是两口的芋条是哪里正经,“您老旁点吃去吧!”
骆宸绕了出去,卫宁跟出去的脚步还没迈开,阳忠臣拉住他,“刚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的。”
卫宁隐约闻到些什么,问他:“你怀里揣什么了?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哦,这个呀?”只见阳忠臣献宝似的掏出一纸袋,满屋子都散出股霉味来,“臭豆腐!可好吃了——你尝尝看!”
“你……快滚吧你!”这下轮到卫宁气急败坏了。敢情这阳半吊早上说的淘宝贝是去装垃圾去了。
他赶紧敬而远之。
他们一行这出趟门可不是去野炊,带上锅碗瓢盆还能不能走了。
可洛凡不管,要是可以,他压根就不想出门。出去的系统提示一出来,他整个人都有一种勉强的错乱。
上个维他救了曾为仕和主角,回来后这系统死活不肯给个机会让他回去看一眼。
当初曾为仕不是下定决心撞南墙不回头么,他会乖乖配合?如果他扭着来,最后又是怎么解决的?
不知道。
他跟那三不知李郡守也没啥两样。
不管怎么说,他们上路了。
洛凡没有矫情地带上那一堆破铜烂铁,只收下几件衣服,里面还裹着他仅有的一件棉袍。
早秋的露珠是那么凉,提醒他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五个这样微凉清越的初秋,不长不短,没法让乡情扎根茁壮,也不足以使自己落个空荡荡——每次短暂的离去后的回归,都让宜镇这一方水土在他心里的重量多上一分。
他已经无数次外出,又无数次回归了。
可这次他不敢再马虎。
出门前他把那棵常青托付给许百户,别让这树被邻居花藤绕了过去。
还有自己在屋后的花花草草,多是药草,比自己都值钱,洛凡不指望它们挣钱,平时里还嫌这些凡物娇气麻烦,到底出门还是劳许百户费心记挂。
人和花草不同,求的更多些。
有道叫志存高远,不过是瞪鼻子上脸,人心不足蛇吞象。
以前他受洛谌影响只像混吃等死,不惹尘埃时,蹦出来几个小娃娃——得,他成了以前最敬而远之的教书匠!
慢慢的,许百户一家给他送几把菜几块肉他也愿意收着,还因着许百户这人缘,这宜镇人才渐渐见着深居简出的洛秀才。
以前他家阴气森森,鬼魂飘进来直接落户,现在堂前半死不活的常青树捯饬好了,房内外种了花草果蔬,总算有了人气,他却得走了。
他能够自觉孑然一身拂袖而去,不过是一句万水千山,片羽不寄,指望谁给你嘘寒问暖?
人没牵挂跟没根的浮萍断线的风筝一样,大不了就破罐子破摔呗!
而今他回头看,到处都是舍不得!
第13章 架空古代之一路逍遥(6)
他们周围,已经看不到那个小城镇了。
这段路崎岖弯绕,路上没有太多行人开凿涉略的痕迹,他们要在遮天的木林里边砍枝劈根开路边缓缓前行。
现在他们置身于无边的林海和黑暗中的群山,耳边蝉鸣被火光吓得不能听得清晰,火光绑着毕毕剥剥的烧柴声在脸上几欲裂开。
“诶,卫宁——”
“吃你的吧,阳老!”
“诶,我这……唔……”
卫宁一个鸟腿打发了阳忠臣很狗腿的八卦心。
这深山老林黑漆抹乌的,四周难得不是透着阴冷的静谧,要星星有星星,给微风不夹飒冷的,可不正是聊天套近乎顺便策走洛谌的好机会!
可惜天公作美也要有人承情啊。
“诶嘿嘿!洛夫子,您看这些糖瓜,可甜着呢,老爷特地叫小的给您带的,他老人家说了,您从小就喜欢这些甜吃食,这不,都给您备好了!”袁意马谄媚地笑着,一张皮笑得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洛凡:“袁叔不必客气,小时年少,难免贪嗔,断物不灵,识人也是不清。”
袁师爷终于意识到热脸贴了冷屁股,讪讪回过头,好像是懂了树争皮的理儿。
卫宁:“……”
这股高贵冷若冰霜的呆脸还是那个吵着要把家搬天边去的夫子么。
卫宁见袁师爷抬手向骆宸行礼,而后往洛谌后脑勺状似不舍地望了望,打心里佩服他撞南墙的勇气。
这个袁意马还真是心猿意马,他以前是洛谌他爹的师爷,洛蒙出事后,他回了宜镇,带着李祥新官上任,一心一意坑蒙百姓去了。
他以前的和洛蒙学的明礼公严的名声也吐酸水般随着洛蒙归了大地。
他这次该是来监视洛谌的,就李祥那家伙,除了自己也就肯放他来当耳目。
“……嘶……”
不起眼的吸气声响起,卫宁暗暗摇头。
这李祥还真是个人物,这袁意马一把老骨头,也不怕中途把人颠坏了。
阳忠臣围着火堆吃得满嘴油光,发出旁若无人的咂嘴声来,显然没察觉到这边的状况。
洛谌从树底下起来,往林深处走。卫宁也起身,洛谌却折了回来。
“这个涂一下吧,会好受点。”
见了洛谌递过来的药,袁意马当即咧嘴,未等他说个谢字,洛凡道:“这伤是我小时你从马上飞起护住我摔地上得的,所以不用谢我。还有,一码归一码——”
卫宁偏头看,原来洛谌手里还拿个短笛,他慢慢凑近嘴角,一声凌厉破空直上。
随之,洛谌绕着火堆错步环走,笛声也忽高忽低,和着大地的脉搏沿蔓延的根系四散,却没有被微风吹律跑调。
笛挥花芷,步画海棠!
卫宁这才想起洛谌以前准备考的武试,自己怎么会被他劈不动柴火糊弄了!
大概是洛谌表现过于文质,毕竟考武试的不都高身宽手,不拒小节的?
哪有像洛谌这样非要自己带锅上阵吃穿细腻的?
虽然洛谌现在潦倒,没财力去挥霍,那也掩盖不了骨子里是个纨绔败家子的事实。
一曲终了,听的人是五味杂陈。这调子似乎不是为了演奏,陡然转折生硬的地方连外行都不会昧着良心欣赏。
单看洛谌遂尘而动的缥缈,怕上京人家都不让身姿,只是笛音说不出的……怪异。
卫宁眼中的败家子一脸淡漠,道:“既然要监视,我也没必要办戏,这样大家都累,何不开天窗说亮话呢……”
“什么人?”
洛凡准备好的一筐书袋子还没来得及抖出一十,就遗憾地泄了气。
霎时刀光毕现,卫宁和来人瞬息过了五招。卫宁竟一时招架不住,看来对方是个高手。
洛凡:“云走,停手!”
骆宸抬起眼,刚睡醒似的看着眼前的闹剧。
云走身披着甲胄,行动却自如。他的脸被黑布遮了大半,一双眼如恶狼盯着周围。
洛凡看也不看被叫过来的人,对着袁意马,道:“这个——我同伙。你大可回去,通风报信也好,逃之夭夭也行,现在走还来得及。要是中途再想走,可就没这方便了——”
袁师爷心里一震,猝不及防给云走的眼刀子吓得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