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讪讪一笑,没再往洛凡身上凑,眼珠子却粘那破锅不放。
卫宁:“……”
这都快没脸看了。
真是敬业的吃货。
洛凡神色木然地看阳忠臣将近不近的腿,绕是佩服骆宸这太子亲涉龙潭虎穴胆大包天,也不得不龃龉他真龙天子走瞎眼,什么货色都敢揣兜里打包来——这是要帮忙还是当拖油瓶来的?
饭桌上,这仨怕也是饿狠,洛凡也不敢这么为难他们。芝麻再小也是官,封建荼毒害死人哪。
唉。他才在这住了五年,还是天高皇帝远的地儿,没想到还是受害不浅。
“唉,你们吃完赶紧的,该哪儿哪儿去,我这可没个草席子给你们打地铺。”
阳忠臣正吃得津津有味呢,心里盘算着能多蹭几顿,没成想洛凡是要赶人。
一时间,他和站着生吞海咽的卫宁大眼瞪小眼。
两人腮帮子塞得跟松鼠似的,对这来之不易的饭十分不舍,九分流连。
他们一个医员,一个侍卫,大老远跑荒山野岭可不是来度假的。
卫宁还好,本就是四方天地来回折腾,风餐露宿饥不择食一路过来的对这吃食无可挑剔,可他能下咽的阅遍千帆吃嘴的阳忠臣可一点不能将就。
阳忠臣此人,医术师承太医院院首墨言,花甲的老人古板克己,一心想把徒弟嘴馋的毛病改过来,让他研究医理,少抓着药膳的独木桥不放。
他的才华可是要继承太医院的,光凭吃食难不成就能疗伤救病?
而后,阳忠臣是阳奉阴违不辱使命地成天往外跑,什么进官加爵的机会愣是没捞到一个,至今都是小小的医员。
他也就随风随性地借扶伤之虚,随着军队到处闯,行贪吃之实去了,也见识不少民间美味了。
可只要骆宸君口开了,他九分流连再不情愿也得化成一缕青烟,散个干干净净。
骆宸似乎没听洛凡动静,兀自品着农家小菜,完美诠释食不言。
阳忠臣看看这个,瞄瞄那个,偏着头吃得不亦乐乎,只感觉出奇的有些静谧。
半晌,扣门声响起,破空而来。
洛凡撂下筷子,临走前瞥了这几个不请自来的远客,应室外虫鸣而去。
第12章 架空古代之一路逍遥(5)
“朱砂,青盐,石胆各0.06钱,上件药,用醋浆水一小盏,于瓷器中浸,日中曝之,候其药着于瓷器四畔。干刮取如粟米大。夜卧时着眼两眦,不过三四度瘥……”
“这……”这当地杨府上五十好几的老管家弯腰在原地,绕是他持事老成,听这方子也一阵皱眉。
“这三味里边就有两味有毒,小心点就是。”洛凡避重就轻,管家点点头应下。
这头卫宁跟出来后回去汇报,洛凡似是无意瞥一眼,埋头继续握笔直书。
“公子,这洛夫子未免胆大包天,连违禁药也私下买卖。”卫宁盯着他半个时辰,从后门进的人就有五拨。商人,官差,走贩,来看病的,来走门的,居然还有人来拿佛经,他这破草房倒是比赶集还方便!
“没事,由他去。买卖向来讲究个你情我愿,他不是贪图钱财的人。”
有人图钱,有人为利,他这么忙活,到头来也没图到些什么。
骆宸早就不奇怪。这宜镇是被遗弃的浮和边境,这里虽地处中枢,曾是浮和国边防要地,但自从五年前光帝把退居其后的另一哨岗地补个严实,确保边境不会被侵后,宜镇没了帽子,就没了庇佑——跟以前的赖和倒是一样,赖和以前也是浮和土地,现在倒是治理得井井有条。
蛮人和遗留的浮和国民世代相融,赖和上人畜兴旺,而这是因为赖和背后有外族财阀世家段家撑腰。
这宜镇不过边陲小地,久治不乱,虽不发达,还有可能地理优势存在,但背后没人操作,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大陆上的豺狼虎豹恨不得侵吞蚕食目能所见。宜镇还是浮和国土没错。可在饥饿的猛兽前挂着一块肥肉,五年来却一个宵小都没有来骚扰试探,浮和国威名未必如此深入人心,端看每年沿境的摩擦打闹就是。
与那三不知郡守相比,他这么勤快,合该惹人!
要不是他家……
骆宸从雾蒙蒙盘算到灵台清明,又是权衡,又是胶着。
到天亮。
“我说这馒头怎么这么绵香,敢情先生往里头撒了足金的糖!”
这一大早,阳忠臣又在现眼。卫宁躲树上装死,看到骆宸走出房门,立刻和他汇报一晚上的成果。
“……探到来访的人身份,是李郡守身边的师爷,主子,他们似乎也在查佛像的事……不过,这夫子似乎和匪类有往来。”
卫宁说的犹疑,他也不确定,与匪商通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从小承蒙洛蒙开放民间科举的举措,一步步走到太子贴身侍卫的位置。对洛师,这个恩人的儿子,总也寻着恩师的影。
洛师有可能是宜镇的支柱。这念头甫一出现,他就感到了一阵狂喜和欣慰。
那是看到恩人生命延续时难以言说的骄傲。
这些事情在一板一眼的人身上出现已是惊奇。更何况卫宁虽说不上冷情冷面,平时顶多也就酸那不靠谱的阳忠臣两句,其他时刻他很完美地发扬无趣呆板,常人很难看出他的情绪大起大伏。
“主子,要不我再去查查。”
骆宸看他一眼,许是心虚,卫宁罕见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很少会关注这些事。”
“呃,属下不敢。”
骆宸没在意。五更的天蒙蒙亮。
他睡觉没人管,光帝得意这么个天骄,由得他去。他有定时晨醒的习惯,在宫里到五更末快到六更起,练武打拳也不耽搁,在外边就指不定,有时睡觉顾不上,能补回来的绝不马虎。
今天的状况明显有些超出预料,本想好好睡一觉,可惜五更就被吵醒了。
在皇宫可没人会不识相,他宿下后宫人都不敢扰他。皇帝来了也掂量着,往往自己默默退了去。
洛师可算是一个不识相的,不仅不识相,还是不识相里的奇葩。
一大清早起来,锅碗瓢盆恨不得打出一曲悠远绵长,就是不让人睡觉。
他家又在巷尾,周边有树荫缠着,声被磨了不少音贝,丧心病狂不到邻居家去。
可就苦了里边酣睡的人来。漫天魔音绕耳的曲调,避无可避!他们何其有幸一大早就欣赏混杂异域情调的宫商角徵羽。
其不伦不类让见惯了阳春白雪的诸位听客硬生生觉出点“啊,还真是独特!”的感慨。
也只有吃货阳忠臣会如临无境,一大早闻香而起,一股脑儿专心钻厨房。
“这边的馒头可真香!哎,大人,你也起来了,要不要来一口,挺香的!”
阳忠臣真心想推荐他家殿下吃一口软糯甜香的大白馒头。
“你收收样子吧!”卫宁一旁悄然提一句。那边阳忠臣嘴里嚼着,吞吞吐吐地回他:“啊?这馒头挺好吃的!哪像京里的,连个甜糕都吃没滋没味!噗咳咳咳……”
一拐子下去这阳忠臣噎得撑的慌,“哎,你干嘛……”
卫宁赶紧地把这丢人现眼的拖了下去。
“这边的伙食你们可能吃不惯。”
“怎么?现在就急着赶人。道生大师所言可有些过虚。”
洛凡心一噔,原来没有再做戏的必要。他没再纠结道生秃驴卖人数钱的行径,反而道:“当初急着赶人的可不是我们,殿下,还是找别人吧。洛某一介布衣,何德何能,为人分忧。”
“这里百姓吃的糖不让上京,单就口感比进口的好上一档。还有昨天的小三节上各种胡器零吃,我多没看过,却认的一二。”说着骆宸轻轻扫过一眼,“在宫里其实这些玩意儿虽不常见,宫嫔们倒是喜欢。”
皇宫里有的东西,不过胡人进贡来。宜镇不得允许私自通胡商,罪名可大可小。
“那殿下是要将整个宜镇的人都砍了!还是抓我这始作俑者,以儆效尤?”
洛凡笑着说。
不给银粮,还不让自个挖,就没这理!
“先生不想戴罪立功吗?”
“呵!”洛凡被乐笑了,“我?好!戴什么罪?又要立什么功?”
洛凡有些发黑的木铲敲着更黑的铁锅,铿锵的金属声刺耳磨人。
洛凡仿佛异常费劲地撬起锅里的炒蛋,薄薄一层被剁得破破烂烂。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软烂的煎蛋是强力的胶层,洛凡鼓捣着噪声,有些发黄的衣袍袖口随他动作沾上黑渍。
“那个,要不,我们进去劝劝!”阳太医似乎也知道里边的不和谐。
“你进去!主子让他一起走,这夫子未免不识抬举!”
反正最后都得拉个人一起走,洛师认得路,干嘛不一起?小三节过后门庭会开一阵,他们可以走官道混进赖和,要不就得等下次,要不再走私道,可谁都知道那根本行不通!
“我觉得吧,人家一夫子当得好好的……做的饭还那么好吃,不去就不去,又不是没别的人……”阳忠臣嘟嘟囔囔边吃边说,喷出点碎屑全贡献给卫宁胸前护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