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笔芯(╯3╰)
读者“willette”,灌溉营养液 5 2018-02-21 20:13:56
读者“沉默的重土”,灌溉营养液 1 2018-02-20 23:38:55
第13章 妖鬼十三
看着阿兰痛苦地嚎叫,不似作伪,阿竹连忙助长一地风雨之势,默默地用神力包裹着阿兰,浅浅的绿色护住女鬼,冲出神像,朝外面疾驰而去。
土地庙外,忽而狂风大作,雨水若万马奔腾。
三更时分,夜色深沉如海,窗户被暴雨拍打,纸糊的窗纸被打湿,湿掉的符纸也很快失效。
谢安歌仍旧在阵中打坐,稳如泰山。
窗棂终于被大雨打出了一个洞,一团绿光挣脱阵法,从洞口飞出,冲入雨幕。
阿兰离开后,阿竹感受到自己的神力慢慢流逝,竹子的绿色从小腿爬到了膝盖,甚至还在慢慢往上爬,身体像破了口的水缸,再也不能贮存神力。
他低下头,垂垂老矣般疲惫地叹了口气。
“正神当庇护百姓,你这样做,就不怕天谴么?”
阿竹悚然一惊,抬头看去,原本应当沉浸在修炼当中的道士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目清亮有神,如东升大日,在他的目光下一切黑暗仿佛无所遁形,嘴角勾起,露出了讥讽的笑意,更是让人无地自容。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可我,只是区区伪神啊……”低不可闻的声音在神像里响起。
***
阿兰离开后,钻入了一个宅子,不顾神魂不稳,点了蜡烛,揽镜自照,为自己贴上画皮,细细地描眉涂朱。
她摸了摸那艳丽的珊瑚红牡丹步摇,不舍地放入了八宝盒里,扣上盒盖。最终将一支素雅的银梅发簪插入了发髻中,对镜抿唇温柔一笑,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显得端庄娴雅,毫无之前的癫狂神态。
一旁的侍女傀儡般不言不动,显然是被摄了心魂。
翌日清晨,雨停了。
一英俊男子缓步而来,疏朗的眉目间英气勃发,本应带着笑意的俊脸,在晨光熹微下,却显得冷淡而忧郁,像秋日里衰败的枯草。
到了妻子门前,周子煊才露出温和笑意和绵绵情意,敲了敲门,问道:“娘子今日大安了吗?”
前几日,他的娘子声称得了急病,怕他染病,不许他来见她,今天一早听侍女说她已经好了,周子煊就前来看她。
屋子里立刻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劳官人挂心,奴已大好了。”
于是,周子煊推开门进去。
与此同时,谢安歌也到了周府门前,他收拢了气息,一身道袍,彬彬有礼地敲响了大门。
门房打开了大门。
“周公,贫道道号青莲,闻说府上有妖邪作乱,特来相助。”谢安歌开门见山,直接对周家最为年长之人道。
时人多称呼年长者为“公”,而这周家是这镇子上的大户,祖上有人入朝为官。周公本人也考中过举人,后来因为性格清高,不合官场,才辞了官回乡教书育人,也是德高望重之辈,十分受乡人敬重。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内,周家已经暴毙了许多娘子,连周公的妻子也暴病而亡。如今,除了周公独子的妻子和她的侍女外,偌大周府竟再无女子。
要不是周公名声在外,青石镇后来又陆陆续续死了许多年轻娘子,只怕流言蜚语都能压垮周家。
乡人求神拜佛,皆一无所获。
也曾请过高人前来驱邪,也曾有僧佛经过此地,可惜他们要么同样暴毙,要么无能为力,久而久之,乡人都不再抱希望了,只当是将娘子们献祭给了神明。
青石镇也果然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听闻此言,周公面上古井无波,管家却十分生气,冷声道:“好叫道长得知,青石镇人杰地灵,素来拜神风气鼎盛,故而受神明庇佑,又何来妖邪一说?还请道长慎言!”
就差没指着谢安歌的鼻子说,你这游方道士,没本事就别瞎说。
如果让乡亲们知道,周府藏匿妖邪,只怕会戳着周府的脊梁骨骂,周家盛名毁于一旦,管家暗恨这道长不怀好意。
谢安歌望着沉默不语的周公,轻笑道:“若周府无异,周公何不逐我出门?”
“你……”
“还请仙长赐教。”周公适时打断了管家,拱手道。
他这一生,为官之道一丝也无,观人之术倒有三分,面前这道长虽然年轻,却双眼自信有神,额头天庭饱满,步履轻盈,一身正气,而无浊气,想来是有些本事。
如果道长能将困扰了乡亲们三年的问题解决掉,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周某区区虚名算不得什么。
“如此,便有劳周公相助了。”
“道长请说。”
“取一碗水来。”
家仆很快端来了一碗清水。
谢安歌点燃一张辟邪护身符,灰烬落入水中,清水依旧无色无味,让人叹服。
“这是辟邪护身符,常人喝了辟邪护身,妖邪喝了……自会妖力溃散,现出原形。”谢安歌解释道,“还请端去给府上的女子一用。”
周公自然明白道长的言下之意,他只默然了一会儿,便对管家说道:“告诉阿图,让慧娘饮下此水。”
阿图就是周公独子的小名。
管家勉强一笑:“是,小的这就去了。”
他是不愿信的,娘子那样好,怎么会是妖邪?必然是道士无能,才会冤枉好人。
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隐隐对管家道,道长没错。
这让管家无比惶恐。
***
“慧娘,喝些水吧!这是我从寺庙里求来的,你身子骨不好,喝了定能强身健骨。”周子煊含笑道。
“官人。”阿兰十分感动他的用心,低头羞涩一笑,脸颊飞红,接过水,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这场面看起来实在是恩爱极了。
水一入腹,阿兰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身子一僵,绿色的神力再也遮掩不住一身鬼气。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官人害她,只道是受了道士暗算,还想着如何敷衍官人,尽快去找阿竹。
所以她强撑着笑意,不使自己在情郎眼前露出狼狈之色来,微微笑着道:“这水果然神异,奴喝了后,顿时觉得身子舒适了许多。”
“娘子觉得有用就好。”
周子煊和她相处三年,自然很了解阿兰的一举一动,含笑细细地欣赏着她的狼狈,眼里的情意如浮冰般浅薄,不达眼底。
明明痛苦,仍要咬牙强忍,脸上的肌肉,都在不自然地抖动,可见是痛苦极了。
这样的景色可真美,周子煊痛快地想。
倏然,一条绳索闪着金光,循着鬼气而来。
阿兰直觉不妙,正想闪身躲避,却由于喝了辟邪护身水,行动不如往日灵活,身子一跌,被绳索结结实实地绑了正着。
这绳索名为缚邪索,是谢安歌参考绑过孙悟空的幌金绳炼制而来,功能却不一样,它只能绑天下妖邪鬼物,对神仙正道却是没有用的。
随后,谢安歌和周公走了进来。
“官人,这是何意?”阿兰倒在地上,茫然地问。
“妖孽,你说呢?”周子煊冷笑。
阿兰全身发冷,依旧柔声道:“奴不明白。”
“不,你明白。女鬼。”谢安歌道。
“果然是你!臭道士!”阿兰又惊又怒,转而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恨不得将说过的话都塞回去。
连阿竹都惧怕的道士,她还有机会吗?她骗得了其他人,却骗不了这臭道士。
既然无法掩饰身份,那就不掩饰。
心思转动间,阿兰脸上两行清泪缓缓而下,哀声道:“我不过是爱慕周郎,这有什么错?一个女子,为了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略施小计,不过是情深难以自抑罢了。你这道士却咄咄逼人,是何道理?这世间还有没有公道可言?”
说话这一小会儿,阿兰喝下的辟邪护身符水开始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她脸上的画皮如同皲裂的墙皮,一块块裂开往下掉,露出了画皮下的妖艳面容。
她摸摸脸,几乎维持不住温柔的神情。
“人走人道,鬼行鬼域。我是出家人,不是人间官吏,不判你对错与否,只定你一身罪孽。”
谢安歌的反应极为冷漠,他沉声道:“至于你有没有错,那些枉死在你手中的娘子们最有资格评判。”
“爱慕一个人本没有错,但以爱慕为名伤害无辜之人,就是错,大错特错。”
“我已经忍你许久了,自慧娘死后就开始忍,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忍。像你恶毒的人,实在是不配为人,牲畜劳力,尚且比你高贵。”
周子煊这话,无一句粗俗,却比毒蛇的毒液还要毒,比最可怕的恶鬼还要狠,字字句句直戳人心,戳得阿兰又痛又懵。
“官人,何出此言啊?”阿兰以手掩面,瑟缩了一下。
她突然觉得好冷啊,明明是夏日,却冷得她牙齿打颤,木愣愣地说:“难道我们昔日的恩爱,都是假的吗?”
含泪带怯,梨花带雨,这下子阿兰倒显得有些可怜了。
匆匆赶来的阿竹站在屋顶上,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旁观者清,已然知道结局,却还是不忍心。他可以对所有人冷漠,无视那些惨死之人,唯独对她,永远硬不起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