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什么?”闻言,他笑了起来,“出了事,要掉脑袋的可是我与清欢,公主自然不怕。”
清欢是公主的陪嫁丫头,一直坐在软轿的角落中,低垂着头。听见洛隐说了她的名字,这才惶恐地抬头看了长陵一眼。
长陵神色一哀,嘟着嘴囔囔:“你怎么同那兰淮秀一个样……”
“他怎样我可不知,我只求管好了自己的脑袋。”洛隐云淡风轻地一笑,转了话题,“但是,若韩君与公主铁了心要在下的命,那自是保不住的。”
长陵眼神瞬间暗去,这让洛隐心中的猜测笃定了几分,他想,看来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一切状况。
出嫁的前一晚,韩君特意召洛隐入宫,命其为国占一卜卦。
他哪会?既不能推辞,也不可泄露历史。装模作样的摆开架势后,深思片刻,告知:困兽之斗,凶多吉少。
此话暗示了韩君,皇城内部矛盾已经影响到了国家大局。韩君又问了一卦,若在公主远嫁后攻打明国,可会成功?
洛隐那时心中咯噔一下,唯一的想法就是韩君恐怕已经对他动了杀心。他推翻占卜的用具,跪地回之:“夏朝国君为妖迷惑,破坏人间平衡,韩君不可步其后尘,望三思而后行。”
“你想说苏国师为妖?”
“草民不敢。”
啪地一声巨响,韩君砸碎了议事阁的花瓶。
鼻尖清香扑面,洛隐回过神发现长陵又从车子望出半个身子,顿时哭笑不得,也就不再约束。
“洛先生,你觉得明将军怎么样?”长陵浅笑颜兮,宝石一般的眼眸绽放出水漾光华,望着前方的男人几乎收不回目光。
洛隐柔和地弯起嘴角:“待今后日日相处便知,何必急于一时?再说,自己感觉到的才是真的,从旁人口中说出的总有偏颇,不是吗?”
“就算有所偏颇,也比自己胡乱思索要好吧?”
“嗯,那你先告诉我为何这样的……喜欢他?”
她蓦然一阵脸红,瞪着我不说话,可转瞬又开心起来,仿佛豁然开朗一般,笑嘻嘻地缩回脑袋与清欢说话。
在她眼里,有着久违的单纯和善良,与她的大气高贵渐渐融合,仿佛从她内心渗透出一丝华光。也是因为这丝华光让洛隐忽然间动摇了伤害她以达到维护时空的心。
他产生了巨大的迷惑,为何要维护时空?为何需要人类外力的加注来控制历史的行进?
这时,苏离牵着马从前头慢慢往后退,得意地在走路的洛隐身边踏了踏:“要上来吗?”
洛隐懒得理他,目视前方。
苏离从怀里掏出了一件物品,长方形,手掌长度的金属质感的半透明铁牌。他单手垂到洛隐面前晃了晃。洛隐看清的一瞬,大惊,伸手去捞,他立马缩了回去,更加得意:“很重要?告诉我是什么,我就还给你。”
狡黠的目光毫不掩饰,就等着洛隐回答。
那是时空回程令,必须拿回来!没有了它,他会被历史吞没!洛隐咬牙握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必须大局为重,等晚上扎营时再找他算账!
苏离颠着牌子,悠然悠然地继续前进。
这一等,竟然就过了五日,明启和其军队提前赶回明国待娶。洛隐也总以为苏离会像往日一样缠着他,结果竟忙得像失踪了一般。
直到队伍行至韩国的边界那晚……
天色沉黑,月夜星光稀疏,云层密布。随行的军队已开始搭帐篷、生篝火。洛隐安置好长陵与清欢之后,换了一身水绿的衣裳站在营帐的边界,望向远处的茫茫边疆。
因是长途跋涉的缘故,该睡的都已睡下。唯有站岗的士兵还坚守在各处,轮班巡逻。
远处篝火明亮的地方,一只慵懒而优雅的手,冲他轻轻地晃了晃。
兰淮秀?他怎么也来了?
洛隐未动。兰淮秀招了半天手,见人还像木头似的杵着,气得直接从远处跑过来,扒住洛隐的肩膀便往篝火堆走去。
“你一个人傻站着做什么?我找人去请了苏国师,听他说几日不见你甚是想念。”
是挺想念的!洛隐咬牙暗道,随后翻了个白眼,巧妙地躲开兰淮秀的手,说:“韩君怎会让你送嫁?”
“哼,山人自有妙计。”
“应该是顺道让你去拜访连国的公主吧?”
谁不知道韩明二国彼此虎视眈眈,韩国实力又确实差了明国那么一点,但若能联合连国,说不定还能形成围攻之势。
这和亲,说来说去是韩国的障眼法,也是明国的虚情假意。
“你倒是聪明。”淮秀赞许地笑了笑,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没错,我答应父王,一定会迎娶连国的公主,但前提也是一定要让我安全送长陵到明国边界。”
“你在担心什么?”
兰淮秀走到篝火边坐下,盯着明亮的火焰,收敛了笑容,陷入沉思,浑身被凝重萦绕。
篝火沉沉地燃了小半个时辰,洛隐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忽然,一堆干柴扔到他脚边,溅起了篝火上的火星子,抬头看清来人后,差点就把腰上的刀扇给抽了出来。
苏离还是一副妖孽的笑,无所谓地盘腿坐在他身侧,往篝火中添着柴。
洛隐无语地掸掸衣服,往旁边挪了挪。幸好苏离也没有说什么挑衅的话,简单说了些明日的路途。
明日午时后,他们就会出了韩国边境,穿过一个无人管理的边境小镇——弥右。据说那里都是由韩国和明国流窜出来的浪人形成的,更有各种杀人越货的行家混在里面。
他言下之意应是,明日恐有埋伏。
不是没有想过要绕过弥右镇,只是,那附近是一片流沙,没有人愿意以身犯险。
“有你们在,怕他们做甚?”兰淮秀缓过劲儿,看着苏离,不言而喻的信任。
后者挑了挑眉:“你知道我在意的是谁,其他人,死活无谓。”
“谁?”洛隐未经大脑,脱口而出。
苏兰二人同时转头看他,皆是一脸促狭的笑意。行吧,当他没问。可是兰淮秀怎么会知道?这只小狐狸,何时看出来的?
篝火上的火星噼噼啪啪响着,兰淮秀警告苏离:“你别对某人太好,小心父王威胁你。”
这回洛隐学乖了,提到“某人”时,低头搓搓手掌,佯装不知,可头顶还是没有躲过苏离淡淡的扫视。
苏离轻轻拨了拨火堆,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可说出的话着实让兰淮秀有些不爽:“他威胁不了。”
“为何我觉得父王在你眼里根本毫无分量?父王待你不错吧。”
“感情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
兰淮秀往前丢了颗石子,火星子立马溅了起来。
苏离下意识拽住洛隐手腕躲了躲。
他的手,火热的,手心带汗,洛隐微一用力就抽出。
苏离淡淡地看他一眼:“回去吗?我帐篷里很暖。”
“啧啧啧……”兰淮秀不满地砸吧嘴。
洛隐知道苏离是想跟他说回程令的事了,当下点点头:“我去看下公主就来。”
“不用,我跟三王子去吧,你先去等我。”
兰淮秀拍拍屁股站起身附和:“别纠结了,我们还有事,洛先生先回吧。”
洛隐这才不得不先一步回了苏离的帐篷。
第8章 尧代·恶战
帐篷里暖洋洋的,洛隐直接靠近暖炉旁的软榻坐了下来,随意地岔开脚。
右侧是一张用木板搭出的简易睡床,大约离地半米的样子,上面铺着柔软的睡榻。左侧是书案和一张四尺七寸的长弓,弓臂主体为上等的柘木,曲线流畅自然、巧夺天工,内侧和外侧分别由牛角和牛筋制成,极富弹性。
想不到,苏离还有这样的偏好,只是平时看他两手空空惯了,还真不觉得他需要武器来武装自己。
没过多久,兰淮秀掀了帐门走进来,带着满身的寒气,一脸戏谑:“呦呵,苏离的帐篷竟然比本王子的都要好,父王也太偏心。”
“苏国师应该不介意你一起睡。”洛隐笑着仰头看他。
“啧,”他抖了抖披风,斜我一眼,“他不介意?杀了我都不信。”
“没想到三王子对我如此了解。”苏离忽然掀了帐门进来,兰淮秀嘿嘿地低笑了两声,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洛隐自若地站起来,拍拍屁股,开门见山:“把铁牌还我。”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他的声音突然低哑得如同着了火,背对洛隐脱下外衣。
这块牌子不是第一次见到,夏朝洛隐消失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深知铁牌的力量大到惊人。
“如果我不说呢?”洛隐固执地反问。
“不说就不还,很简单。”苏离看了看暖炉旁只有一米半长的软榻,“或者你需要考虑一下也可以,你睡床,我睡软榻。”他边说边走到蜡烛旁,连续灭了三只蜡烛,独留一盏照明,一时间帐篷的光线变得昏暗,隐隐流动着异样的气息。
洛隐张了张嘴,犹豫不决。他分明听出了苏离口中隐忍的怒火。为何而怒?
又为何执着得要知道铁牌的用途?
苏离也不管洛隐怎么想,自顾自地洗了把脸,走到软塌旁合衣盖上被子,背朝外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