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你多年前以无妄之罪将兰凤齐送去边境又是为何?难道是为了他好?你所作所为,与我今日的目的又有何差别?”[兰凤齐和苏离的关系]
苏离抿着嘴不说话。
众所周知,韩国最厉害的将军并非白骨,而是曾经一手将白骨带出山的兰凤齐。可多年前,在兰淮秀出生不久后,苏离以一封密信便让韩君下令将他送去边境镇守。其中缘由无人知晓,可好事者也都能猜出七八分。
奇怪的是,兰凤齐亦没有任何反抗。多年来,明国对此耿耿于怀,一直担心这是韩国的一张可以扭转乾坤的底牌。
“苏离,我不得不再说一句,与明启为敌者,皆为我友。我将在风城待足七日,你可考虑七日。若想清楚了,可来……”
“等等。”苏离止住明仓瑟的话头,压着眸中的暗涌,沉声问,“你若能让韩君同意我为长陵送嫁。苏某就为你办了此事。但,事成与否,苏某不做保证,要知道,让长陵背叛明启的可能性与背叛国家一样渺茫。”
明仓瑟欣然大笑,以茶代酒敬了苏离一杯:“一言为定。”
这人,看上去毫无国君的样子。这是洛隐在历史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浑身上下透着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似乎生来就为皇城所控制,半张容颜低调却唯美,青绿色长袍透着藏蓝色的白和青葱般的绿。
明明他的目光如微风和煦,言行之间如谪仙临世,却倨傲又悲伤。洛隐想,他到底是被逼得有多无可奈何才会胆敢与苏离做下这笔交易。
他很快离开,离桑园门口引路的是苏离府上最精明的丫头雪雁。洛隐还未等到苏离远去,便听得那人在树下唤了声:“上面那只可是要趴到月上柳梢头?”
洛隐无奈站起来,露出挂满了树叶的衣服,扶着树干:“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你以为呢?”苏离张开双臂仰头看他,嬉笑道,“要不要跳下来我接着?”
洛隐哼地一声,纵身一跃就下了树,擦着苏离的肩膀目不斜视地走过。苏离一把握住他手臂,眼中微有疑虑:“你不想问我什么?”
“问什么?你不都决定了还需要我问什么?把别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对吗?你明明身为韩国人却与明君私下交易,我该如何论断?就算明君是被明启所逼,那也是他们的家事,为何要你插手?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想离开韩国吧。”
洛隐用力甩掉他的手,冷笑一声:“你是怕再待下去,韩君就要对你意图不轨了是吗?正好借着送嫁的借口远走高飞,顺便帮着明君一把,指不定在明国也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苏离不曾见洛隐说气话,当下更急:“你都胡说八道什么!我要送嫁根本不是为了自己!”
“那是为了谁?可别说是为了我,我从来不相信什么一往情深的戏码。世间谁人不寡情?像是你这种活了几万年的妖,身边讨好你的人比我活过的岁数都多了吧!还是管好你的长陵,让她乖乖听你的话,至于我,自身自灭足以!”
洛隐也说不上什么心情,就是觉得心中一口闷气,想借着这些话都吐出来,可却越说越难受。
苏离再次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急迫地解释:“你根本不知道韩君为什么一定要将长陵送嫁!离开韩国她更加安全!”
“我不知道,你知道。”洛隐心不在焉地笑了笑,用着十足的力道将苏离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蓦然,苏离再次将手收拢,扣住洛隐的后脑,面对面吻了上去。这一次可不是擦唇而过,而是实打实地吻住了唇。
苏离的低气压和冷气场骤然暴涨,洛隐未料到激怒了他。他死命挣扎竟然撼动不了分毫,反而被苏离将双手反钳制到背后,碾压在唇上的温热令他浑身不自在。
常年强压下生存训练,让洛隐开始试图用下半身逃脱,刚刚抬腿要踢,苏离居然一个转身,把两人都带进了一旁的小溪中。
溪水一溅,两人瞬间都湿了身,偏偏苏离这次是气急了、发了狠,咬着他不放。洛隐急得反咬了回去,终于在尝到了一口血腥味后,苏离半清醒地放过了他的嘴巴。
这个吻真是糟透了。洛隐抽不出手,也没法去擦掉满嘴的口水味和血腥味。
苏离依然站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深蓝色的瞳孔微微紧缩,眸子变得更加暗沉。他伸手摘掉头顶的玉冠,一头墨黑色长发如瀑垂落,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情潮汹涌如海。
“够了没?”洛隐低声问他,不敢再强来。
“不够。”
“那你想怎么样?说!”
“嗯……晚上让我抱着睡。”苏离忽然就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洛隐瞬间抽出刀扇当头劈落:“老子信了你的邪!”
第7章 尧代·送嫁
洛隐又走进了那个梦里,最开始就看见妖带着五只最具灵气的妖兽再次踏入仙界,远远的,可以瞧见他的神采奕奕和飞扬跋扈。
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久得他也记不得时间,只觉得那妖的姿态与风采比往前更胜。
后来有一日,那妖竟然又来了他的地盘。这次靠得更近,嚣张的笑,迎着洛隐身周常年不绝的寒风,衣衫猎猎,眉眼之间凝着几欲报仇雪恨的急迫。
那张脸,竟然真的是苏离的模样。
“洛隐!我们再打过!”苏离嚣张地叫着,双手负后,右肩上站着一只灵气十足的风妖。风妖随着苏离的声音兴奋地又蹦又跳。
洛隐安静地看了看,将刀扇抽出,扇骨顶端哐地一声砸在地面,吓得风妖吱地一下呆若木鸡。他这算是吓唬吓唬,没敢大刀阔斧地将苏离给抡下仙界,只因前几日太白星君特意拎着存了上百年的桃花酿来给苏离说好话。
怎么说的来着?
太白星君摸着胡子老神在在:“那只妖兽啊,虽说可能有那么点小心思,但总体不坏!自从他父亲老穷奇去世之后,也算是安分守己,可那妖界称王称霸的日子过久了也寂寞,想要这个人说说话聊聊天。这不,还特地送了几位仙神上好的灵妖,你呢闲着也是闲着,就陪陪他吧,啊。”
洛隐皱着眉想着太白星君的话,越琢磨越不对劲,凭什么要他陪聊?
他瞪了苏离一眼,漠然收回目光。没什么好说的,想站这里就站着吧!
苏离自以为洛隐没有再打他,反而瞪他的一眼是友好的表现,不由得放大了胆子往前踏了两步,将风妖送了过去:“洛隐,这是在下千挑万选的小宠,可变换多种形态,您天天守着这儿累了困了,就让他变出一张比云絮更柔软的床怎么样?这算我给三百年的鲁莽赔罪了,可这一架还是非打不可的。”
风妖缩着身子,畏惧地收着前爪,不出一声。洛隐低头看了他一眼,拎着他后脖往仙界下一扔,气从鼻子里哼出来:“没用的东西。”
“不要!”苏离幻化成穷奇,展开黑色双翼冲着风妖的身影迅猛一扑,堪堪将他抓住,回过头恶狠狠地嘶吼了一声!
洛隐睁开眼睛,四周寂静一片,眼前有微亮的黎明之光,恰好能看清床顶横梁两侧精致的兽雕,那样子有一点像是穷奇,只是闭着嘴巴温顺得多。
怀里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扭动了一下,一条大尾巴唰地从他脸上扫过,胸口前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洛隐想起来昨天苏离睡前给了他一样东西,讨价还价良久,才同意苏离变成穷奇的幼态与他同床。
结果一晚上就缩成团状窝在洛隐胸口。
这个狡猾的家伙!
洛隐把他拎开扔到床脚,一起身就看见窗边文案上那把刀扇。刀扇上挂着红色玛瑙雕制的玦形扇坠,坠子中央刻着“隐”字,隐字下方挂了红色流苏。
苏离说,这里头沁了他的兽血,可驱魔辟邪。
日光穿透黎明的雾霭砸向桌面,银红色光泽倒映在刀扇扇面之上,脑海里梦中的苏离跃然而出。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一身妖娆的绯色,倒是更喜欢寡淡的月色短装,可眉目间妖气甚重,笑容邪肆。
肩膀一沉,洛隐转头便瞧见小穷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红色爪子捂住嘴巴,眼角渗泪。
洛隐不由得一笑,摸摸他脑袋,难得和平共处了一回。
长陵出嫁那日,是风止七十七年的十二月底。正值寒冬腊月,整日里都是漫天飞雪。明国的迎亲队伍早已候在风城之外。几百人的红色喜服浩浩荡荡延绵数百里,一如月老从宫殿抛入凡间的红线,冥冥中自是有它的归宿。
明启一身红色戎装,骑在青云战马[明启的战马]的背上,傲视前方。他的视线中,正有命中注定的另一条红线,从风城宫殿而出,穿过繁华的兴安街,与他相汇。
长陵偷偷地掀起车帘一角,看到不远处身姿英伟却也冷漠傲然的男人时,因那身晃了她心神的红色戎装,而悄悄地晕红了脸。一切,注定了将是明国改朝换代的序幕,也是韩国灭亡前的星星之火。
洛隐伸手拉下车帘,将长陵请回车内,小声道:“公主,切勿坏了规矩。”
她俏皮一笑:“有你在,不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