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是?”聂源枫眼睁睁看着、穆谣从食盒里捧出一小碗乌漆墨黑的汤药,光看颜色就让他头皮发麻:“属下身体无大碍,不需要服药。”
穆谣剜了他一记,不紧不慢说道:“这是我向苏姑娘求来的方子,昨天她说你可能上火,我就担心得很,赶紧让寰儿照着方子熬好,送来这里。毕竟你是因公受伤,让我服侍你喝下吧。”
语罢,穆谣舀起一勺汤药,送到聂源枫嘴边,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现在不喝下,以后就别碰我。
自作孽不可活,聂源枫颤着唇,认命闭上眼,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态,一口咽了下去,那苦味直冲天灵穴,就差没把他苦出泪水。
“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才是大傻瓜。”穆谣一边喂他,一边感叹苏念柔真是个实在的大夫,改天一定携礼登门道谢。
趁穆谣不注意,聂源枫瞄了一眼碗里的药,就剩下不到两勺,他果断摁住穆谣捧碗的手,一手则是握住他拿勺子的手。
“你做什么?”穆谣佯装发怒,一时被钳制住,动弹不得。
聂源枫俯下身,贴着他的耳边轻声道:“我俩今后是夫夫,理应分甘同味,现只有我一人独食,实在是良心不安,来,大人。”
“你!”穆谣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无奈他一个书生哪里比得上常年习武的聂源枫,硬是被他灌了一勺到口中。
这药看起来苦,没想到入口会苦到这个地步,穆谣气得一把推开他,咳了好几声,手忙脚乱翻出食盒底下的蜜饯,吞了两三颗才驱去苦味。
他的举动把聂源枫看得目瞪口呆:“有蜜饯你怎么不早说?”
穆谣擦了擦嘴边的药汁,牵起嘴角,拿起一颗蜜饯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吃吗?”
不等聂源枫伸手,他瞬间便放进口中,耀武扬威般眨了眨眼:“没了。”
“你!”聂源枫口中的苦涩还没退去,索性坐在椅上环起手不吭声。
穆谣玩够了,见他气鼓鼓的不理人,变戏法般从食盒里摸出一颗桂花糖,递到他唇边:“换成这个,要不要?”
聂源枫还气在上头,硬是别过脸:“你不给,我怎么敢碰。”
“那就算了。”穆谣假装惋惜要收回手,不料聂源枫飞快握住他的手腕,张口就把糖吞了下去。
指尖戳了戳那人白皙的脸颊,穆谣调侃道:“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聂源枫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有杂役来报:“穆大人,颜大人请您尽快到府衙一趟。”
两人对看一眼,不禁苦笑:该来的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最近会捉虫,除了晚上9-9:30,其他时间都不是发新章喔,依旧日更_(:з」∠)_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捉虫)
黑心媒人馆虽然被查封了,但牵涉人数甚多,如何处置受害夫妇是个大问题,也难怪颜刺史会对此事多加关注。
穆谣理了理官袍,让杂役准备轿子起行,便听见身后聂源枫的声音:“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见穆谣回过头欲言又止,聂源枫举起食指放在唇上:“我会静静站在旁边听,必要时替大人出谋划策。”
穆谣苦笑道:“你明知道颜大人并不是要我去禀明情况。”
不难猜测颜刺史召穆谣过去的目的,无非是让他尽量稳住要求和离的夫妇,想办法说服他们凑合过下去。
严格意义上来说,穆谣并不直属颜刺史管理之下,而是归属尚书府。
但在绫安城内发生的事,尤其是涉及到民生稳定,可能会给颜刺史的管理带来不大不小的麻烦,因此颜大人出面“提点提点”穆谣也是情理之中。
“颜大人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袁姑娘呢,”穆谣还是有些迟疑,转身伸手扯住他的山羊胡子,打趣道:“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开口介绍,你还是别去了吧。”
“现在是未婚夫。”聂源枫一本正经抓住穆谣的手,见他脸一红,指节得意地在他嫩得出水的脸颊上刮了刮:“上次颜大人也说了想见你新欢,这不让他见么。”
“别担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聂源枫送他上轿,掀起轿帘俯下身,对上穆谣的双眸:“这是大人查获的案件,属下不会做除了师爷本分以外的任何事,我保证。”
被一语道破心思,穆谣也不否认,自尊心作祟,他不想聂源枫用王爷的身份来插手这事。
听见对方的话,他抬眼对聂源枫笑了笑:“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陪我去挨骂,就让你跟着吧。”
两人来到府衙,聂源枫板起脸,规规矩矩站在穆谣身侧,一本正经。
穆谣悄悄挠了挠他的手心,便见他斜瞥了一眼,背后反手握住自己的手指。
有他在身旁,穆谣也不怎么紧张,颜刺史两人已见过一次,自从方逸寒那事之后,他都没怎么打听颜家的近况。
“让穆大人久等了。”
颜刺史带着府里的师爷,匆匆走进厅内,对穆谣与聂源枫一拱手,转身在主位上坐下,抬眼看了聂源枫一眼,随口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袁、袁秀才。”穆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差点说成了“袁公子”,突然想起聂源枫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跟颜刺史是同辈,到嘴边又改了口:“他是下官的未婚夫,在京城谋生活,现在也让他帮忙媒官府的事务。”
“原来如此,”颜刺史看上去对此并不是特别关心,心不在焉般抿了一口茶,开口道:“老夫昨天都听念柔说了,多谢穆大人出手相救,也恭喜穆大人捣破无良冰人窝点,免得更多百姓上当受骗。”
穆谣低下头,揖手道“让颜大人见笑,下官但求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说到亡羊补牢,”颜大人迫不及待要切入重点,正色道:“我听说,这次受害的夫妇竟有十多对?不知道穆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穆谣心下一凛,低眉恭敬道:“下官会依照规定,一一与他们商谈,符合条件的便递书至尚书府,替其请求和离。”
“唔,”颜大人咳了一声,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说道:“穆大人毕竟尚未成亲,且听老夫劝说几句吧。”
虽早已猜到他要说什么,穆谣垂下头,作出一副诚心受教的模样:“下官洗耳恭听。”
“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些人好歹是拜过堂圆过房的夫妻,哪有过不下去的道理。”
颜刺史一手枕在茶几上,一手扶在膝盖上,轻轻拍打,像是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小辈:
“以后等你成亲就明白了,夫妻之间最重要就是一个‘忍’字,两人生活在一起难免有磕磕碰碰,人无完人嘛,眼一闭就过了……”
颜刺史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让穆谣劝说那些夫妇不要和离,凑合过着才是上策。
穆谣一边左耳进右耳出,一边悄悄往身侧一瞄,却见旁边的聂源枫像是入定了一般,双眼半闭,不用猜,肯定是在神游。
他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上级专心致志地听训话,属下在发呆的道理。
不过,他忍不住又多瞟了几眼聂源枫的侧脸,他五官长得颇深邃,轮廓好看得胡子都遮不住,不笑的时候身上隐隐有一股煞气,平时会刻意收敛,发怒的时候应该挺可怕吧。
他禁不住胡思乱想,开始猜测聂源枫在属下面前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好想见识见识,或许可以学习一番。
待颜刺史说得口渴,不得不停下,穆谣也回过神,温和答道:“谢谢颜大人指点,下官必定会铭记于心。只是,”他话锋一转,坚定而有力地说道:“那些受害的夫妇,是被骗婚的,下官希望能尽己所能,让他们的生活回到正轨。”
“何谓回到正轨?”颜刺史皱起眉头,挥了挥手,难掩话中不悦:
“难道穆大人以为让他们和离,再成亲,就能一劳永逸了么?不可能的。依老夫看,或者这样,你先拖着,过几个月,等他们开枝散叶,肯定就不会想着分开了。”
穆谣一手摁住眼看就要开口反驳的聂源枫,以眼神警示他不准插手,抬头对颜刺史一笑:“下官明白颜大人的一片苦心,只是,因下官失职,而令十数人为无良冰人所害,下官心中有愧。”
沉默半晌,颜刺史沉声道:“你也知道假如把这十多件和离请求报到尚书府,会被追究问责,又何必一意孤行?”
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对颜刺史行了一个大礼,穆谣躬身道:“下官明白,责任定由下官一力承担,绝不会牵扯到颜大人。”
“一力承担,如何承担?”颜刺史一手轻拍茶几,重新由头到脚审视穆谣,冷声道:“你以为你承担得起?这十数人,即使和离成功,更棘手的是要如何尽快让他们再次结亲。在这期间,失节的妇女应栖身何处,如何谋生?你可曾考虑过?”
未等穆谣回答,颜刺史也立起身,语重心长道:“骗婚罪大恶极,老夫怎会不明白?我颜府名声清白,差点就被方逸寒那竖子给毁去,老夫对骗婚也是深恶痛绝。”
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可是啊,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他拍了拍穆谣的肩,又看了一言不发的“袁秀才”一眼,无奈道:“你们再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