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源枫微微颔首:“那就先别管她,方逸寒的刑期是半年,之后让这人不要再出现在本王眼前。”
“这还不简单,”程梓煜不以为然,问道:“我听说老大你已经修书到京城,请陛下赐婚,何必再理会方逸寒?”
“小心使得万年船。”
聂源枫确实从没把方逸寒放在眼里,但没有男人能容许、另一半的前未婚夫一直阴魂不散,不管那是个什么人。
按与颜鑫的约定,穆谣、聂源枫和程梓煜将在当天媒官府的事务结束后一同前孤独院,如果没问题,便打算先让暂居在尼姑庵的柳白进去帮忙。
三人本来以为,颜鑫最多会派个下人来带路,没想到来的是个熟人——苏念柔。
看得出三人眼中的疑问,苏念柔解释道:“那个孤独院的事我也知道,是民女求颜大公子,让我有空就去替孤儿诊脉施药,尽几分绵力。”
“苏姑娘当真是医者父母心,先前一直想着要登门拜访道谢,可惜抽不开身。”
穆谣看了聂源枫一眼,笑吟吟地对苏念柔拱手道:“感谢苏姑娘上次的药方,袁师爷身体已无大碍。”
提起上次的药方,聂源枫眼前又浮现那碗黑得跟墨汁一样的汤药,连舌头都记住了那让人眼泪直流的苦味,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几下。
“穆大人客气了,身为大夫,这是理所当然的。”
苏念柔今天梳的是百合髻,头上一枝翡翠镀金蝴蝶簪点缀,身穿淡紫云绡罗裙,看上去端庄大方。
她好奇地望向聂源枫,迟疑问道:“这是上次在媒人馆碰见的袁师爷?可我记得上次他的胡子好像没这么长?”
提起媒人馆碰面时的事,穆谣凉凉地斜睨了聂源枫一眼,后者禁不住心虚,干笑一声开口道:“因为穆大人说在下这样比较成熟稳重,看起来值得信赖。”
“那是,”穆谣眯着眼抬手整理他的衣襟,聂源枫看着他的眼神,背后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寒意,便听他说:“我还希望他能长个络腮胡呢。”
“哦,其实这个也不是难事。”
苏念柔不假思索回道:“有些草药是可以让毛发生发良好的。”
“苏姑娘真是热心肠。”聂源枫听得冷汗都要冒出来,特怕她又搞来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对她一拱手:“还是不用麻烦了,顺其自然就好。”
被三人晾在一旁,程梓煜十分不高兴,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老是想着给别人开药方,什么居心?”
“你!”苏念柔瞪了他一眼,又碍着穆谣在,不好发作。
聂源枫打圆场道:“他习武之人,性格耿直,苏姑娘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出发吧。”
“其实……”苏念柔低下头,抿了抿唇,双手不自觉绞紧衣袖,不住地眨眼,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穆谣会意,吩咐杂役奉茶,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温和笑道:“反正现在时间尚早,可否请苏姑娘赏脸到偏厅享用些茶点?”
感激地福了福身,苏念柔诚恳回道:“民女谢过大人。”
“穆大人也知道,上次民女到黑心媒人馆,其实是想问媒的。”
入座后,苏念柔也不掩饰,娓娓道来:
“但不是替民女自己,是替颜大公子,这次来,也是想请穆大人帮忙。”
三人听见后均是一愣,穆谣最先反应过来,硬着头皮回道:“苏姑娘可知道,颜大公子是断袖?”
“我知道,”苏念柔脸发烫,连谦称都忘了,不住摆手:“我并不是喜欢颜大公子,但就是想让他可以觅得良人,尽早完成终身大事。”
听得越发迷糊,三人面面相觑,聂源枫开口问道:“苏姑娘是受人所托吗?还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这个,”苏念柔满脸通红,低眉望着自己的鞋尖,手指翻弄几下衣角,低声说道:“算是受人所托吧。”
她顿了顿,似是下定了决心,抬眼望向穆谣:“其实民女心悦颜二公子已久,但是二公子他因为大公子尚未成家,不想令兄长难堪,故无法接受民女的心意。所以民女想,假如大公子成亲,那么颜二公子一定会对民女敞开胸怀。”
大越民风开放,穆谣早有见识,但她这话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也是相当奔放。
屋内先是一阵静默,而后众人便听见一阵压抑的笑声:
“咳咳,长点心吧!”
几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向笑声的来源,万万没想到,这声音是来自站在聂源枫身旁的程梓煜。
只见程梓煜一手握拳抵在嘴前,忍笑忍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心劝你,还是替你自己问媒吧,你跟颜二公子没戏。”
刚表明自己的心思,却被人如此嘲笑,苏念柔双目泛泪,气得粉脸煞白,说话都带上了哭腔:“关你什么事?”
“我这是怕你蹉跎岁月,”程梓煜没想到她竟然会哭,笑容僵在脸上,嘴上还是不认输:“要是喜欢你,早接受了,这就是不喜欢的意思。男人要是喜欢一个女人,怎么样都会把她留下,你还是赶紧找别人吧。”
苏念柔听得当场怔住,半晌,一滴泪从眼角缓缓滑落,默默在座上啜泣起来。
一旁的聂源枫与穆谣双双望向程梓煜,意思很明显:你自己闯下的祸,打算怎么收拾?
最怕女子当着他的面流泪,程梓煜也慌了神,谁知道苏念柔看着这么硬气,说两句就哭,他支支吾吾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别担心,穆大人肯定能给你找个比颜公子好一百倍的。”
穆谣:“???”
受不了屋内的尴尬,聂源枫皱起眉头咳了一声:“苏姑娘应该认识颜公子没多久吧,感情的事得相处才知道,不如苏姑娘就顺其自然,相信有朝一日一定会有人发现你的好。”
“说得对。”见苏念柔好不容易止住啜泣,穆谣赶紧附和道:“姻缘的事勉强不来,说不定明天就到了呢。我为梓煜刚才的出言冒犯向你赔罪,今后我会尽量替颜大公子留意的,还请苏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聂源枫给了程梓煜一记眼刀,后者自知理亏,觍着脸走到苏念柔跟前,规矩行了个大礼:“是我口没遮拦,得罪了。”
苏念柔别过脸,眼角泪痕未干,分明是不愿再看他一眼。
把程梓煜拉到一边,穆谣赔笑道:“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明天再到孤独院吧,我让人送苏姑娘回去。”
“劳烦大人。”苏念柔显然是被方才程梓煜的话弄得方寸大乱,整个人神不守舍,也不推却,匆匆约过明天的时间便往颜府赶。
“吓死我。”穆谣瘫坐在椅上,轻抚胸口:“居然把人给弄哭了。”
程梓煜难得唯唯诺诺:“我说的是实话,谁知道她看起来凶悍,实际上这么脆弱。”
白了程梓煜一眼,穆谣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你等下让人送些首饰、名贵药材之类的到颜府去吧,下次再这样,你就别在我这干活了。”
他又扯了扯聂源枫的衣袖:“看来这下不想管也得管。”
挥手示意让程梓煜快照着穆谣说的做,聂源枫斟酌道:“其实梓煜说的也没错,就是太直白,与其替颜大公子说媒,不如让苏念柔换个喜欢的人。”
“大家都是男人,怎么会不懂?可也不能当着姑娘的面这么说,”惊吓过后,穆谣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又有点想笑:“梓煜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是啊,”聂源枫笑着拉起他,准备回府:“他对女子有时候真是一言难尽,我慢慢告诉你吧……”
听了一整晚,程梓煜从小到大如何跟女子相处的“丰功伟绩”,穆谣笑得肚子发痛,倒在聂源枫身上:“你先停停,等下继续说,我受不了。”
聂源枫心情大好,一手搂住他,一手从桌上捻起几片苹果,喂到花花嘴里,看准时机提议道:
“我昨天就寻思着,让梓煜定期去孤独院帮忙,不知道你怎么想?”
“呃,他跟苏姑娘弄成这样,你确定?”穆谣一时没明白他这么提议的意思。
“昨晚我没料到会发生这事,”聂源枫耸了耸肩,又说:“我知道你不想我用权力插手这事,但要是让梓煜去,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见穆谣并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他心中大喜,接着说:“毕竟要是能把孤独院办好,相信姑母也会很高兴,说不定会对你印象不错。”
穆谣瞥了他一眼,总觉的他怀着点别的心思,又猜不透他到底真正意图何在,只得应道:“好吧,那你先让苏姑娘原谅他再说。”
抬手挠了挠花花的下巴,聂源枫话题一转,装作不经意般问道:“昨天提到孤独院,我就想说,你有没有计划,我们将来要收养几个孩子?”
“嗯?”穆谣愣了愣,坦白道:“还没想这么远,你呢?”
“不远吧,”聂源枫心里有些不高兴,没有表现在脸上:“都快要成亲了。”
穆谣不知为何有些心堵,竭力平静地说道:“难道成亲之后就只能围着儿女转么?你是想跟我成亲,还是只想找个人一起养孩子?”
他说完之后,也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只是聂源枫这段时间逼得他有点紧,老把成亲挂嘴边,让他多少有些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