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源枫张口愣了半晌,上苍作证,他真没这么想,但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翌日,两人到了媒官府之后,穆谣让杂役翻出所有受害夫妇的卷宗,一人一人核对,其中有半数可以让其先回娘家暂避,还有五、六名女子是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如先前的柳白。
“这样,我们这几天先让杂役去核实这五、六名女子的情况,同时打探打探附近的绣坊或是大户人家,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工。”穆谣顿了顿,补充道:
“之后则是与这几对夫妇一一商谈,再视实际情况应对。”
语罢,他询问般望向聂源枫,后者点头附和道:
“依我看,如果是分批次提交和离的请求,颜大人应该也不好说些什么,也就是每个月多了两三件而已。”
一旁的程梓煜从聂源枫口中、知道了昨天的事,大喇喇地说:“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刺史嘛,连兵权也没有,都不用老大出手,我……”
眼尖地瞥见穆谣神色不对,聂源枫眼明手快地拉住程梓煜,打断道:“我想看看今天有几个人领号,你跟我一起去。”
“我说错话了么?”
两人走出书房,程梓煜瞄了一眼聂源枫的表情,暗暗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低头沉思片刻,聂源枫牵起嘴角,目光投向院中的芍药,平静开口道:“你第一次随军出征的前一晚,姑母有来找过我。”
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事,程梓煜怔住,几乎下一秒就猜到发生什么事:“让你好好照顾我?不要让我上阵?所以你一开始的时候就完全把我晾在后方,净让我去干些擦刀、砍柴的杂活?”
聂源枫含笑点点头,又听他说:“但我不甘心,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个纨绔,执意要上沙场,你就说,假如我能忍得了和普通士兵同等艰苦,你就考虑让我出阵。”
未等聂源枫开口,他抢白道:“我明白了,穆谣是不想让人觉得什么事都在仰仗你?所以他想靠自己?”
“孺子可教。”聂源枫瞟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便听他凑近问:
“那我偷偷帮他可不可以?”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不错,然而聂源枫转念又想,虽然穆谣只是说不想让他出手,没提及程梓煜,让那人知道肯定是要生气的,还是得小心为上。
聂源枫眼珠一转,本想问他有什么好想法,却有杂役上前禀报:
“袁师爷,颜公子求见大人。”
“快请,”聂源枫马上回道,转头对程梓煜说:“晚上来找我,从长计议,现在先跟我来。”
“遵命!”
两人快步回到书房,穆谣一听见颜公子拜访,马上起身理好官袍,带着两人往偏厅走去。
一见三人踏进厅中,颜鑫款款起身,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水兰素锦长袍,淡灰绣云鹤罩衣,配上镀银腰带,果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只听他拱手道:“穆大人别来无恙,昨天听闻穆大人已定亲,来不及备礼,望大人恕罪。”
“颜公子太客气了。”穆谣在主位坐下,抬手示意颜鑫不必多礼,问道:“昨天听赵师爷提起,颜公子是从苏姑娘那里知道这次的事,还打算出手相助?”
颜鑫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小生也算是骗婚的受害者,只是幸好发现得早,才不至于终身错付。得知这些受害夫妇的遭遇,如何能不让我感同身受?还望穆大人成全。”
穆谣多少理解他的想法,便说:“不敢当,未知颜公子的打算是?”
“实不相瞒,数月前,我便已在城郊买下一处废弃府邸,修葺用作孤独院,现已基本完工,正缺日常照料的帮工。”
站在穆谣身后的聂源枫和程梓煜交换了一个眼神:一石二鸟,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法。
穆谣听见后也是眼前一亮:“颜公子真是个大善人,本官代那几位女子感谢颜公子的仁义之举。”
颜鑫连连摆手道:“穆大人言重了,这个孤独院,本是小生筹划当作婚后的惊喜。”又见他自嘲般笑了笑:“并不是出于什么善心,举手之劳而已。”
“颜公子无须妄自菲薄。”穆谣诚恳地望向他:“不管初衷如何,你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善事。何况,像颜公子这般优秀的青年才俊,何愁觅不到良人?”
“谢谢穆大人的安慰,”颜鑫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家父先前已为小生安排过不少‘良人’,但小生暂时不想考虑婚姻之事,望大人见谅。”
恐怕对方是把刚才的话当成了“逼婚”,穆谣一时失笑,只得道:“也是,这事还是要顺其自然。那么,言归正传,”
穆谣正色道:“事不宜迟,我明日便到该孤独院视察一番,如果那些妇人也有此意向,我便安排他们到那里做帮工。”
他迟疑片刻,斟酌着问道:“不过,昨天我与颜大人商量时,他似乎并不同意我的做法,颜公子是与令尊意见不一致么?”
穆谣的担心不无道理,昨天已让颜大人不高兴,现在要是被对方知道自己“策反”了他儿子,还不得气疯。
颜鑫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的,关于此事,小生与家父确实有些争执,不过该处孤独院是小生自己的产业。何况,家父即便再恼怒,也不会做出让孤儿无家可归的事,这点大人大可放心。”
话说到这里,穆谣也不再拖拉,站起身对颜鑫深深一行礼:“感谢颜公子此次出手相助,本官定必铭记于心。”
颜鑫慌忙起身还礼:“大人言重,小生愧不敢当。如果没什么事,小生就此告辞。”
送走颜公子后,穆谣精神大振,瞬间觉得一切似乎都要迎刃而解。
不过,一天下来,聂源枫与穆谣均是有些疲惫,饭后两人依偎在院中,看着花花满院子乱跑,方渐渐放松下来。
穆谣的下巴枕在聂源枫肩上,忍不住抬手拨了拨那人长长的睫毛,慵懒地说道:“你说,像颜公子这样一表人才,还被方逸寒这样的人骗,真是没道理。”
聂源枫一把抓住他的手,瞥了他一眼,假装不悦:“你不也被骗了,而且,挨着本王,还敢提别的男人?”
“我才没有!”穆谣鼓起两腮,抽出手,回道“我就被你骗过!”
“好吧,”聂源枫替他拢了拢外袍,笑道:“这不不敢了么,我看你是做媒做上瘾了,可人家说不想考虑,你就别操心了。”
想起第一次跟颜公子见面时,似乎是冷落了聂源枫,穆谣不禁莞尔,像平常逗弄花花那样挠了挠他的后背,轻声道:“以后不提,王爷别动怒。”
也不知道穆谣这招是哪学的,聂源枫舒服得眯起眼睛,好一会才贪恋地说道:“知道就好,今天累了吧?我等下有别的事,你早点休息吧。”
见穆谣眼中有些疑惑,聂源枫安抚道:“是一些杂事,处理过后我便就寝。”
他吹了声口哨,花花马上像箭一样扑到他怀里,穆谣伸手揉了揉花花的头,笑道:“它高兴就让它跑一会吧,反正晚上它会自己钻到被窝来。”
“真好,”聂源枫闻言便放下花花,故作惆怅道:“我也想钻。”
“流氓!”
送过穆谣回屋,聂源枫也回到房中,更衣没多久,随即听见开启窗户的声音,沉声问道:
“查得怎么样?”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熟练从窗外翻进房中,程梓煜像鬼魅无声无息一样落到地上,抓起茶碗一饮而尽,嘀咕一声:
“下次能不能备点酒,不痛快。”
“其实你可以走大门。”
程梓煜解开佩刀,放在桌上,大刀金马坐到聂源枫对面,开口道:“颜家是清白的,这跟你查到的差不多,那个孤独院,的确是颜鑫跟方逸寒成亲之前,颜鑫就悄悄委托赵师爷谋划,不过,”
闻言,聂源枫抬眼,见他皱了皱眉头:“颜鑫似乎暗地里在接济方家,据说上个月他跟颜刺史吵了不少次,如果不是赵师爷在当中斡旋,父子差点就此反目成仇。”
冷笑一声,聂源枫沉下脸,眼神变得像猎食的鹰般犀利,全身散发出慑人的杀气,那种原始兽类般的凶猛,让人遍体生寒。
见他这个模样,程梓煜不自觉放下手上的茶碗,挺直腰正襟危坐,好久没见过聂源枫动怒,还是一如既往的吓人。
“连京城都知道,方家的案子是本王查办的。”聂源枫环起手,语气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冰山:“看来颜公子对方逸寒真是情深意重,连他爹的仕途都不在乎。”
这边衡王彻查过方家,那边颜鑫就偷偷对其伸出援手,那不是宣告要跟聂源枫作对么?一个刺史的儿子哪来的胆?
但是,方逸寒害得颜家差点也被查封,还让颜家上下被软禁三天,以清查是否有窝藏或是服用五石散的人员,颜家对其应该是恨之入骨才对,为何颜鑫还会悄悄与方家来往?
见他脸色越发冷漠,程梓煜小心翼翼补充道:“不过根据你属下的调查,颜鑫应该是没有参与到五石散一案中。另外,那个姓苏的没有说谎,她是苏太医的嫡长女,她娘亲与颜夫人是表亲,这次是来给颜夫人调养身体的。”
无巧不成话,苏太医是两人的熟人,苏家一门身家清白,暂时不值得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