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白了他一眼:“谁让你瞎吃药?”禁不住穆谣的软磨硬泡,他好整以暇地打开瓷瓶,放鼻下闻了闻,穆谣便见他眉头紧锁,脸上顷刻黑如锅底,厉声问:“谁让你吃这个?”
“乡下的郎中……”
穆谣话音未落,面前的大夫忽地抬手重重一拍,把穆谣吓得身板都抖了抖。
刚才气定神闲的老大夫怒得吹胡子瞪眼:“庸医!草菅人命!你再吃下去,过两天就到地府报道吧!”
穆谣被他吼得一愣一愣:“什么意思?很严重?”
“你体质弱,虚不受补;理应注重体内阴阳均衡,平日食疗最佳。而贸然服用这样的大补药材,容易中焦枢纽不通,久而久之,上下左右气机受阻……”
穆谣听得晕头转向,反正大意就是不应该吃就对了。他方侥幸昨晚没吃药,又听见大夫说:“而且你这药闻起来气味不对,这种粗制滥造的丹丸,千万少碰。”
穆谣心中一跳,留了个心眼:“大夫,那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药材?”
问完之后,见大夫样子一脸不高兴,他连忙赔笑道:“实不相瞒,小生是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怕那江湖郎中还会到处行骗,大夫你医者父母心,应该不忍看更多人被害吧?”
戴高帽还是有点用处的,但穆谣并没指望能有确切答案,毕竟过去不比现代,系统的鉴别手段基本没有。
没料到这个大夫也非泛泛之辈,他倒出一颗蜜丸,仔细闻一遍,又将其切开两半,沉声道:“ 熟地黄、山萸肉、山药、泽泻、牡丹皮、茯苓,还有一味是?怎么会?”
穆谣见他把一半蜜丸融进盛开水的杯中,用银针搅拌,不多时,便见银针已变得漆黑如墨。
即便穆谣完全不晓药理,凭常识也看得出来:这不是补药,是□□!
从医庐中出来,穆谣依然有点恍惚,眼前反复浮现大夫一脸严肃的样子:“公子,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在蜜丸中融入夹竹桃?长久服用,轻则食欲不振,重则全身衰竭。按这蜜丸里的分量,不出一个月,人可就废了。这可是谋财害命,理应上告官府,依法严惩。”
自己这是作了什么孽?难道这具身体不是意外死的吗?
千辛万苦通过科举,好不容易捞了个官职,却被毒死,这种运气也是绝了。
不对!
穆谣霎时间止住脚步,引得周遭路人频频侧目,他渐渐握紧拳头:应该是毒丨药在前才对,按大夫的说法,毒性一个月便会见效,且正好在这具身体科举前后发作,这真的是巧合吗?
他脚步踌躇,不知不觉竟逛到了京兆府门前不远处,却在即将迈上台阶时止住脚步。
一扭头,又匆匆回头往客栈走去。他才刚来两天,对这里的事还是一知半解,贸然把这事捅到官府,太过鲁莽。
而他手上只有这瓶药,和刚才大夫的证词,官府就算想查,也无从下手。
对这个药来源的知情者,他只能从小厮下手。
现在他想起来,那个小厮的名字,似乎叫秦寒。
对方知道自己公子吃的一直是毒丨药吗?想到秦寒昨晚那副关切的样子,穆谣后背禁不住发凉:那关怀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_(:з」∠)_
第3章 尾随
秦寒看着桌上几碟菜肴,小心翼翼地问:“公子,买这么多,我们盘缠够吗?”
穆谣听见就乐了,这小厮想得真远,咧嘴一笑便说:“放心,就算盘缠不够回乡,我也不会把你卖掉凑钱的,坐下吃吧。”
“谢谢公子。”秦寒低头答了一句,拿起筷子默默扒饭,对桌上的菜动也不动。
表面看来,秦寒是那种安心做事的人,穆谣默默想道,他不太清楚先前跟小厮是怎么相处,只想秦寒离乡别井,跟着主人来到京城,犒劳他一顿总没错。
大夫的话让穆谣整天惴惴不安,但要想从秦寒身上挖出有用的东西,他必须先稳住对方。
他殷勤地夹起一只鸡腿到秦寒碗中,见对方木着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便说:“这一路上辛苦你了,我身体不好,多得你照顾。”
不知怎的,秦寒眼神有半分呆滞,嘴巴也不怎么利索:“公子言重,这是下人的本分。”
“什么下人,”穆谣笑着摆手:“你在我身边都这么久了,是自己人。”
秦寒听见后,筷子都停了下来,穆谣便问:“是不合胃口么?”
“不、不是,”秦寒握着筷子的手稍稍迟疑,在他的催促下,夹起鸡腿啃了两口。
穆谣斟酌半刻,决定从示软开始:“你跟着我跑这一趟也不容易,可惜我不争气,只讨了个没什么用的官位。”
秦寒放下碗,明明是安慰的话,他双眼却不看向穆谣:“公子能谋到官职已是光宗耀祖,相信方公子也会为你高兴的。”
怎么又冒出一个方公子?这人是谁?原身的好朋友吗?
穆谣对过去的记忆还是一片模糊,一旦试着去想,便头痛欲裂,只好作罢,继续说道:“难得来了,一起在京城玩两天怎样?不过,药好像快吃完了,我寻思着明天到医庐看看……”
“公子多虑了!”秦寒忽而一抬头,穆谣便见他双肩紧绷,说话声音也大了些:“方公子担心你的身体,所以早让人把药捎过来,明天能到京城。”
“是吗?他想得真方到。”穆谣干巴巴称赞了两句,如果药真的是这个姓方的送来,那看来要害自己就是他;然而秦寒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怎么老在维护外人?
于是穆谣试探着提议:“不过,京城的大夫会不会比较好一点?毕竟我们那是乡下地方。”
话音未落,就见秦寒稍一挑眉,眼睛眯了眯,下巴微微昂起,嘴边一抽一抽,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公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可是上等的补药,是方公子担心你的身体,特意让人送来的,是他对你的一番心意。若是你还到医庐问药,岂不是会让方公子心寒?”
他的样子已让穆谣心中无名火起,即使自己有意放低身段,此人始终是奴仆,居然敢用这种态度跟主人说话?
这已经不是感情好,更像秦寒才是居高临下的那方。
还有,凭什么这个姓方送来的东西自己就得照单全收,还须感恩戴德?要是真心为自己好,又怎会对自己下毒手?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秦寒仿佛把这人当作控制自己的筹码?他们是一伙的吗?这个姓方的跟原身关系密切到什么地步?
但是,现在敌在暗,自己在明,穆谣更加得小心谨慎,他脸上依然不动声色:“你说得对,是我多此一举。”
———
穆谣心情复杂,躲在角落,看着秦寒鬼鬼祟祟走进医庐,猜不透他真正的意图。
先前秦寒来送早饭后,他推脱身体不适,想在客栈静养一天,让秦寒不要打扰。
随后,他马上换上便服,不一会,果然听见秦寒房中推门外出的声音。他稍一闪身,便跟了上去。
只见秦寒一路低着头,似乎生怕别人会认出自己一样,鲜少抬头确认方向,应该是走过不少次。
穆谣以为他是去见什么人,没想到,他竟是来到昨天穆谣去看病的医庐。
穆谣掩着面小心靠近,只模糊听得他口中几个字:公子……肾虚……蜜丸……
肾虚?不是说自己吧?
秦寒的话有如晴天霹雳,穆谣差点没站稳,这可能比对方真的想毒害自己还要伤人。
那不是间接说这具身体某方面有隐疾?
“不可能,昨天大夫都说没病,肯定不是说我!说不定是指那个方公子,一定是这样!”穆谣不住地自我安慰,不经意间连脸都忘记遮。
医庐里的学徒见穆谣站在门前,表情微妙,似有难言之隐,热心凑上去:“这位公子,有什么需要吗?”
穆谣连忙背过身,怕被秦寒发现,捏住嗓子说:“没有,告辞。”
接着便不顾学徒的问话,匆匆忙忙跑出医庐,还听得学徒在后面呼喊:“公子不用担心,只要如实相告,我们这里什么药都有!”
穆谣背靠着墙,一面慌张偷看是否有被秦寒发现,一面抚着胸口,稍稍喘口气。
秦寒似乎还没走出医庐,穆谣握紧拳头:“我肯定没病,那药一定不是给我的!”
“公子?”
“哇!”
穆谣被身旁响起的声音吓得差点晕倒在地,幸好这是街上一个角落,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
他回过头,便看见一个穿着侍卫服饰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后,脸上看不出喜怒。
穆谣这才认出,这人前几天见过,是衡王的近侍,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不知道衡王是否在里面。
穆谣不知道这人找自己有什么事,他也不想再跟衡王扯上什么关系,马车那事不过是个意外,他拱手一行礼:“侍卫大哥,有何要事?”
侍卫也对他一还礼:“无事,只是刚巧经过,公子看起来像是遇到了麻烦,不知是否需要帮助?”
“没有、没有麻烦,”穆谣一口否认,他并不想打草惊蛇,现在越少人知道□□的事越好。
“谢谢侍卫大哥关心,真的不想叨扰侍卫大哥。”穆谣眼角余光瞄见秦寒迈出医庐的身影,只得借口说自己有要事在身,强行敷衍侍卫,便混进街上的人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