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低头去喝粥,却被烫了一下。
上层的粥温热,下层的则还很烫。
一直坐在他旁边凝望着他的唐凌伸手拿回粥碗,用调羹搅着轻轻吹凉,然后凑近喂到安迟嘴边。
安迟抬眼看着唐凌,眼神像宁静悠远的夜空,蕴含着万千星辉。
他慢慢张开嘴,把粥吃进去,还不忘缓慢地舔舐了沾到粥汁的嘴唇。
唐凌收回调羹,同时低垂了眼帘遮挡眼中的慌乱。
“王爷,”安大人轻笑,笑容有些狡黠:“你是发现我比安瑾还要好吗?”
唐凌目光更加闪烁,活像是个犯了大错的孩子。
“我……我……”他语气懦懦,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
安迟耐心地盯着他,等着他,可惜没能等到什么。
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伸手去拿自己的粥。
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了,他有点着急解馋。
谁知拿了一下没拿动,唐凌居然不松手。
“王爷?”安迟看他,难道这次还要跟他抢食不成?
唐凌固执地握着调羹和碗,语气里却带着些小心翼翼,说:“我喂你。”
有人愿意躬身伺候,安大人便也坦然接受。
一人喂着一人慢慢地吃,一直把这味道超凡脱俗超级好吃的药膳粥全部吃干净,摄政王去把碗收好,又去端了漱口的茶水,拧了条热毛巾,帮安迟擦了手和脸,帮他拉了被子掖了被角。
安迟一路乖乖配合,正等着王爷忙活完离开,他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
却没想到应该去前厅接待大臣的唐凌,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王爷……”安迟试图再次提醒。
唐凌却抢先道:“让他们等会儿无妨,我看你睡了便去。”
安大人:“……”
好吧,安大人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快到夏天了,天气不冷不热,软蹋被褥又都很舒服。
于是安大人很快就要陷入梦境。
忽然,摄政王低哑的嗓子轻声说了句:“我不知道那是你。”
安大人眼睫微颤。
“与我合奏的是你,帮我压制诅咒胎记的也是你……”
安大人连眼睫都不动了,而且干脆把身子转到了一旁,面向床里。
摄政王惶恐不已,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安大人削瘦的肩头却又不敢,最后只能一点点收回来。
沉默了好半天,他还是忍不住,又开口问了句:“那时候,在芷兰宫……那个人也是你,对吗?”
安迟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床侧的纱帐发了回儿呆,终于慢慢转过头来,正对上唐凌那双像是要燃烧起来似得,炽烈的眼睛。
“王爷该去议事了。”安迟温言提醒。
摄政王不言不动,一双眼睛带着些执拗和无尽的深邃,定定地望着安大人,似乎想一直一直望进他的心底深处。
安大人却没有与他深情对视的乐趣。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挤出了半滴。
“我真的很困很乏,想要睡一觉。王爷如果非要和我聊心事,不如再渡些寒魔之力给我。”
说着话,他还撸了袖子,露出雪白的胳膊出来,递到摄政王眼前。
摄政王像是被那片肌肤刺激到,整个人变得傻傻呆呆的,只盯着安迟不知所措。
安迟见了摄政王的这副模样,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拿那条光溜溜的手臂去拉了摄政王的一只大手。
“还是说,王爷不喜欢吸血的方法?咱们……试试别的?”
别的?什么别的?
唐凌脑子变得糊涂,只有潜意识帮他寻出了答案。
记忆力模糊的画面排山倒海般袭来,赤/裸的,纠缠的,不断地攻击与承受……
那个身体温软炙热,那人的声音却虚弱而又无力,轻轻软软地,让人听在耳中会想索求更多。
那人的脸忽然变得清晰,甚至那人虚软的哀求声都如惊雷一般炸响在摄政王耳边。
“唐凌……”
“不要……”
摄政王猛然从床侧站起来,一张脸像煮熟了一样赤红。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安迟的眼睛,垂着头匆匆说一句“你睡,我一会儿再来看你”,然后便像被捉奸在床的隔壁老王一样,飞快地逃离了。
逗得安大人躺在那里低笑不止。
可等他笑过了,素来平淡无波的眼中,却慢慢泛起了一丝冷意。
第22章 第二个替身:我不是我姐
摄政王终于去办正事了,没人打扰的安大人却完全没有了睡意。
呆呆地出了许久的神,他从床榻上坐起来,捞了那件黑色的斗篷,拿在身前细细地看。
这是安瑾的斗篷。
安瑾大多数时间打扮都像个男人一样,劲装短打,干脆利落。
就连斗篷都是黑乎乎没有美感的简单样式。
而且一做做好几件,穿坏了这个就换那个,不知情的还以为安大统领穷得只有一件披风。
那一夜,他在楼上抚琴,却没有得到回应。
那位王爷,看起来好像不怎么会照顾自己。
从楼上往下看,从怀王府里院子里乱糟糟的杂草和毫无章法的家用器具摆设就可以看出来。
于是,安大人莫名就生出了想要翻墙过去看一下的冲动。
翻墙需要工具,当他下楼去找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姐姐。
安瑾知他每日在楼上抚琴,也不见怪,倒是看见了他单薄的衣衫有些着恼。便抓着他训斥几句,又解了自己的斗篷给弟弟披上。
安迟乖巧地听训,一直挨到安瑾啰嗦完走人,他才继续小心翼翼地去找爬墙的工具。
费了许多力气才到了怀王府,然后就看见那个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可怜家伙。
他仔细查看了唐凌脸上的胎记,发现那里面是以寒魔之力炼化成的一个邪恶诅咒。
下咒的人,八成是唐凌的生母,那个混进宫里的前朝余孽。
诅咒并未成功,却残留在了唐凌脸上,每年他生辰的那天跑出来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如果别人看见了,也只能束手无策。
偏偏是安迟。
安家的祖上,曾斩杀过一条赤龙,喝下龙血。龙血有辟邪除魔之力。
寒魔之力乃是被坑杀的前朝皇族,愤恨不甘所化出的凶戾之气,也属妖魔邪祟,因此安迟有能力帮助唐凌解除困扰他许多年的痛苦。
只是安迟没想到,那个家伙诅咒被压制,人也变得好看了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从军。
为的是安瑾。
安迟抚摸着手里的斗篷轻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
笑完他站起身,披上那袭斗篷,赤着脚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
“阿恪!”他对着外面一株梧桐树轻喊。
树叶簌簌响动,一颗脑袋钻了出来。
“过来。”安迟冲他轻招手。
一眨眼的功夫,唐恪便站到了窗前。
“居尚哥哥,我很乖的,老老实实藏着,谁都没有发现我,连皇叔都没有。”
安迟伸手摘掉他脑袋上沾着的叶子,还有衣服上的碎屑,对他说:“阿恪是很乖,不过以后可以更乖,不要翻墙,也不要上树了,正儿八经走正门就好。”
唐恪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傻兮兮问:“为什么要走正门?被皇叔发现又会凶我,还会像上次那样把王府的天都变黑。”
安迟微微笑道:“这次皇叔不会了,你不信居尚哥哥吗?”
说着话,他望着唐恪的眼神,意味深长。
唐凌坐在大殿主人位子上,听着钦天监的管事对他奏禀:“四月初八日子不错,可行登基大典,之后按照惯例,初九那日,新皇前往西陵祭祖。”
这位主事述事风格还算简洁,不似其他人那般要把天文星宿那一套艰深晦涩的理论搬出来,说明那天的日子的确是好得有理可循。
所以,他才得了摄政王欢心,破格提拔上来。
只是,今天的摄政王看起来心神有些恍惚,即使这位管事一如既往地没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废话,但摄政王好像并没有听进去。
等了半天,不见回应,这位管事只好大着胆子叫了两声:“王爷?王爷?”
唐凌终于从出神中抽回一点点精神:“哦,可以,这些小事你和其他人商议决定即可。”
管事傻眼,他和谁商量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所有的问题最后不都是需要摄政王来拍板决定吗?
可管事也不敢多言,这位摄政王喜恶难测,就好比之前的丞相大人,就是因为质疑太多,被摄政王二话不说就给扔进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