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宇将人扶到一边,“师父是来给父皇请脉的吧,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
“……”
王太医面上露出的苦色被荀宇捕捉到,他心里一慌,“难道父皇的身体有恙?”
不应该啊,没回荥阳之前他替父皇把过脉,除了有些气血不通、脾胃虚弱,没什么大碍啊!
王留春想起皇帝的警告,很快摇头,“没什么大碍,你知道陛下服过五石散吧……”
荀宇点头。
王留春继续,“陛下常年服用药散,现在虽然戒了,到底伤了些根本。”
“那该怎么办?”荀宇焦急地问道,他虽学了几年医,却空有理论没有经验,治些小伤小病还行,遇到疑症、又在皇帝身上,一时间竟慌了。
王留春见他为了皇帝的病情如此慌乱,心里感叹“谁说皇家没有真情”,怪不得陛下会封他为九州王。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说实话,只能半真半假道,“别着急,只要陛下静下心,安心调养,就没什么大碍。”
静心调养,谈何容易。
尹州水患,南方叛乱,燕国入侵……还有朝廷里的烂摊子,他父皇如何能安心养病。
王太医的话不仅没安慰到他,还让荀宇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沙哑着嗓子问,“若是调养不好,会如何?”
王留春道,“可能有碍寿数。”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皇宫里那么多珍奇草药,就没有一样能治的吗?”荀宇不信。
王太医摇头,见荀宇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有些不忍,“远归寺的慧能大师未入佛门之前是我的师弟,他和你一样天分过人,要不是误诊病人赎罪出家,他如今的医术必定在我之上……”
荀宇感叹了一下慧能大师原来是个大夫,就马上被他下面的话吸引了。
“他家有一个家传的古方,据说可以延年益寿。”
荀宇的眼睛霎时亮了,王留春却摇头,“那药方虽精妙,却缺一味主药。”
荀宇豪气道,“没关系,是什么?我马上去找。”
“是玉芝草,其状如萱草,其质如白玉。”王留春回忆着药方上的描述。
“玉芝草……”荀宇喃喃,想他也是遍览医书的人,却没听说过这种药草。
不过,萱草忘忧,白玉无瑕,光凭想象就知道这玉芝必是不凡了,荀宇兴冲冲地看着王太医,“它长在哪儿,我马上派人去找。”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王留春已经后悔说出这劳什子古方了,却不得不戳破他的幻想,“神草玉芝,生于雾凇山之巅,冬至成熟,朝荣暮枯……可这只是传说,数百年来没有人见过它,更没人得到过它。”
王留春甚至认为它已经绝迹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把古方告诉皇帝的原因。
雾凇山,荀宇知道,它坐落于尹州境内,是齐国第一高山,其山顶白雪皑皑,终年不化。
果然是奇草,连生长的地方都这么有个性。至于师父说的没人见过它,荀宇倒觉得平常,物之珍贵在其罕见也,若是人人都有幸得见,还叫什么神草。
“师父别担心,只要用心,慢慢来肯定能找到的。”
得了荀宇的安慰,王留春哭笑不得,罢了,给他留点念想也好,不过——
“这事王爷可不能和陛下说。”王留春想到皇帝,身上打了一个寒颤。
荀宇点头,“当然,我还要给父皇一个惊喜呢。”
惊喜?
但愿吧,王太医苦笑。
……
第48章 四十八只小傻瓜
告辞了王太医,荀宇才想起他原是要去见皇帝的。
早朝上,皇帝赐九州王自由进出御书房的权利,所以,李英径直推开门,请他进去。
“你要替闻家求情?”魏王停下手中的朱笔,定定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荀宇。
即便刚得了无上权柄,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神情还是那么坦然,一如当年初见时的天真孩童——没有半分的骄纵之情,就算自己当年,似乎也没有这般好的定力。
“你和他的事已经朝野皆知,还不收敛吗?”
那日同闻鹤出城的,除了皇亲国戚,还有荥阳百姓。前者碍于皇帝对荀宇的宠爱不敢乱说,可后者却是不怕的。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不过几日,大殿下和闻公子之间不得不说的事儿已经印成话本,流传到荥阳的大街小巷了。虽用了化名,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写得是谁。
皇帝心里憋了一口气偏偏没处发,毕竟本朝不以言论罪,想必早朝上的缺心眼儿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敢出言不逊的吧。
皇帝着急,当事人倒很淡定,荀宇站起身,拂袖,拱手,“儿臣不是替闻家求情,是替大齐的忠臣求情。忠孝自古两难全,闻道闾选忠而弃孝,已是难得,父皇若杀了他,怕是以后无人敢归附了。”
“呵呵,宇儿好辩才。”皇帝开口冷嘲,“你这样为他呕心沥血,他不还是选了闻家。”
荀宇当然知道皇帝说得“他”指的是谁,他沉默了一会儿,艰涩开口,“孝义两难全。”
闻道远选了尽孝,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朋友……之义,这不怪他,要是自己,也会这么选的。
“呵。”皇帝看他一眼,还是妥协了,“看在你的份上,朕就饶他一命,没为官奴吧。”
啊?荀宇苦着脸,这还不如痛快的给他一刀呢。
他绕过御案,讨好的捏着皇帝的肩膀,“朝廷的官奴够多了,不差他这一家,西边人少,就让他去给父皇钓鱼吧。”
“……”
“好不好嘛?阿爹~”荀宇嗲着声音,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帝更是受不了,“好好好,让他去钓鱼。”
荀宇抱住他的脖子欢呼,“父皇英明。”
“没规矩!”皇帝戳他的脑袋。
荀宇捂着额头傻笑,魏王也跟着笑出来。
“……”
守在门口的李英默默低头,幸好九州王是陛下的皇子,要不然这特么是蓝颜祸水的节奏啊!
“好了,来说正事。”魏王笑够了,将人从身上扒拉下来,“你刚才说的朕都答应了,我们之前打的赌宇儿可不能不认账!”
赌?荀宇想了半天才想到在尹州的山洞里,他和魏王曾打赌“若是闻道远不知道他爹谋反或是将事情告诉荀宇,魏王就答应他一个条件,反之荀宇就答应魏王一件事,无论什么。”
现在看来,是荀宇输了。
“父王还记得呢?”荀宇尴尬道。
皇帝轻笑,“当然,宇儿莫不是要反悔?”
“没有,不知父皇要儿臣做什么?”荀宇摇头。
“事情父王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皇帝拍拍他的肩膀,“宇儿只要记清楚,别反悔就行。”
荀宇干笑,“不会的,儿臣会记清楚的。”嘴上这么说,却没往心里去,父王已经是皇帝了,有什么事他若办不到——自己就更办不到了的。
“……”
一时无话,荀宇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拱手道,“那儿臣就先退下了。”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父皇也不要忙的太晚。”
皇帝点头,“父皇知道。”
“……”
荀宇刚获封九州王,王府还没定下,所以他现在还住在魏王府里。
潜邸的主子前两天都搬进宫了,得脸的下人也进去了,整个魏王府除了荀宇住的洛水院还有点人气,其他地方都空荡荡的。
甫一进院门,昕月、昕辰就迎上来,其他洒扫的丫鬟太监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厨房的厨娘、小工也跑过来,齐声参拜,“参见九州王。”
荀宇怔了片刻,抬手,“都起身吧。”
“是,九州王。”众人起身。
这整齐的阵势不像是影卫出身的昕月二人能摆出来的,倒像是……像是苏禾的手笔。
他要是还活着,现在肯定已经乐颠颠的跑过来讨赏了。一个大男人,最爱亮晶晶、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要是他在,陛下赏赐里的珍珠、裘皮又保不住了……
“王爷?”昕辰见自家主子突然发愣,不知想到什么还露出微笑,有些担忧的开口。
荀宇从愣怔中醒来,“本王没事,大家这些天都辛苦了,每人赏纹银五两,锦缎一匹。”
闻相造反,闻襄儿把持魏王府,不少下人投靠了她,洛水院也有几个,这剩下的人的确应该好好嘉奖一番。
“谢王爷。”众人又跪下谢恩,有的还红了眼眶。
荀宇不在,胡氏又只会在窝里横,这些日子,他们整日担惊受怕,现在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都散了吧。”荀宇挥手。
“……”
荀宇走到门口,脚步一顿,转身去了东厢。
“参——”
奶娘和丫鬟们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被荀宇抬手打断。
他放轻脚步,走到摇篮跟前,小孩子出生没几天,还是黑黑小小的,此刻握着拳头睡得正香。
“晚上喂过了吗?”荀宇回头看向两个奶娘。
“喂……喂过了。”两个奶娘都是平民,被请进王府之前,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皇城里巡逻的禁军,所以即便荀宇语气温和,她们还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