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和先皇后薨没(殉情)了,平王和宁王英年早逝(被人谋害)了,魏王理所当然、当仁不让的在百官的簇拥下坐上了太极殿的龙椅,成为大齐的第四代帝王。
新皇先歌颂了先皇和列祖列宗的丰功伟绩,表示为了继承他们的遗志,三年不改制、不换元、不纳后宫,但在群臣的磕头跪请下,将三年改为一年,但充实后宫还是三年后再说,毕竟他身有两重重孝。
接下来,他嘉奖了在叛乱中忠心不贰的诤臣,痛斥了见风使舵的佞臣,敲打了所谓中立的庸臣,直说的众人三呼万岁,痛哭流涕,惴惴不安,才下令明年加考恩科,百官齐呼“圣上英明”。
最后,他带着众臣展望了一下齐国的美好未来……使民无饥无寒……老有养、幼有依,青壮有业……举国安定而天下大同也。
诰文篇幅很长,用词优美,想象丰富,总结起来就是: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富强,顺便影射一下齐国一统三国、称霸寰宇的野心。
李英念得很激动,下面人听得更是热血沸腾,好像那画面就在眼前了一样,再次齐呼“吾皇圣明”。
前朝的事解决完了,该处理一下后宫的事了。
王妃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没能登上后位,被封为贵妃,且因没有封号,暂以姓称之为吴贵妃。柳侧妃被封为淑妃,胡夫人因育有大殿下被破格封为贤妃,李夫人被封为昭仪,亦没有赐号。
对于这道看起来诡异又奇葩的圣旨,前朝后宫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贤妃和李昭仪得了便宜自不会卖乖,但吴贵妃和淑妃也闷不吭声地领旨谢恩,连他们朝堂上的父兄也低头装鹌鹑,就耐人寻味了。
一些看出眉目的大臣暗暗摇头,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不知吴家投靠暗主、柳家摇摆不定的时候,是否料到今日尴尬的场面,可惜了二殿下和三殿下,怕也要受他们牵连啊……
早朝进行到现在,已经可以圆满结束了,魏王却在起身之前扔下一道惊雷,“朕决定立皇长子宇为太子。”
话音落下,满朝哗然,连荀宇都惊了一跳。
片刻后呼啦啦跪了一地,百官以头抢地,恳请陛下三思,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
说了半天,无非三种态度,赞成的,反对的,中立的。
赞成的少。除了太尉肖谨之,就是几位跟荀宇一道回荥阳的潞州军将领,荆娘儿、巩莽子,还有荀宇没想到的净月先生,末了再加上一个胡小舅。
胡小舅在尹州护驾、跟随李英千里调兵,也算立了一功,刚被封为从七品翊麾校尉,不过今天赐封是例外,明天他这个七品小官就没资格上朝了,所以不过是充数罢了。
中立的也少。大多是科举出身、不想或者没能站队的“纯臣”,认为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不必早立太子……瞧人家这话说得多有水平,谁也不得罪,还顺便拍了皇帝的龙屁。
至于反对的,那就多了。以吴家为代表的支持三皇子佑的世家一派,以柳家为代表的支持二皇子康的一派,这下都不装鹌鹑了,纷纷劝皇帝三思,当然他们的说辞是五花八门的。
“大皇子非嫡。”这是吴家。
“大皇子体弱。”这是柳家。
“大皇子与闻家过往甚密。”这大概是缺心眼儿家。
当然,这兄弟还可能是荥阳城外直击过现场的幸存者,心里藏着大殿下是断袖的秘密,因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一骄傲,嘴秃噜了。当然,相信他的脑袋很快也会秃噜了。
“……”
就在皇帝忍不住发飙时,被议论的中心人物出列了。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皇儿有什么话直说。”荀宇一开口,皇帝脸上的烦躁刹那间去了大半,其他人惊奇的同时,也忍不住重新估量荀宇的地位。
“儿臣也认为自己不能胜任太子之位。”荀宇躬身看向皇帝,恳切道,“父皇知道儿臣性子懒散,文武不通,于民无功,于国无用,立儿臣为太子实在不妥。”
皇帝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突然笑开,无奈道,“你啊,别人都是拼命的往手里揽权,偏你到手的东西还要往外推。罢了,你既不想当这个太子,父皇也不勉强你,什么时候改主意了,再来讨论不迟。”
荀宇闻言松了一口气,“谢父皇。”
就在这时,皇帝又开口了,“传朕旨意,皇长子宇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行有枝叶,道无缁磷。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可封九州王,掌毓、尹、潞三州军政要务。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九州王?
所有听到旨意的人都傻眼了,齐国十八州,皇长子独占九州,陛下这是疯了吗?
让一个还未加冠的少年统领三州军机政务,陛下真的疯了吧。
大臣们跪下请命,“陛下,这不合规矩……”
“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
荀宇也傻眼了,“行有枝叶,道无缁磷”,父皇说的皇长子真是他吗?
“父皇,这也太……”
“皇儿要抗旨?”皇帝冷哼,“你们有不满?”后面这句是对御阶下的大臣说的。
众人瞬间消声,整齐道,“臣等不敢。”
荀宇跪下,“儿臣领旨谢恩。”
皇帝犹不满足,赐九州王见驾免拜、自由进出御书房的特权。升胡小舅为正六品昭武校尉,连升三级,虽然还是进不了太极殿,可总算不是七品芝麻官了。又赏了胡家老太爷一个男爵,虽说是最末等的,可至少九州王的外家不是白衣了呀。
这回大臣不说话了,也不跪了,他们算是看出来了,皇帝的心已经偏到雾凇山上了,同样的儿子,同样的年纪,一个封九州王、领三州封地,连帮手都给扶持好了,另两个却是提都懒得提。
罢了,人家正主都不着急,他们凑什么热闹呢,这是非吴、柳党官员的内心剖白。
吴家、柳家当然着急啊,可是着急管屁用!
不就是一个九州王吗,还不是太子呢,就算太子又如何,自古没登上皇位的废太子一抓一大把,且走着瞧吧。
心里自我建设了一番,两家人带着完美的笑容退出太极殿。
这糟心的早朝啊,终于结束了。
……
御书房。
皇帝坐在矮榻上,太医院院正跪着为他请脉。
太医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脸色来回变化了数次,倒把皇帝原本不甚在意的心吊起来了,“王太医,朕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王太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小心问道,“陛下可是长期服用五石散?”
“服过两三年。”魏王敲着桌案的手指顿了一下,“不过最近已经戒了。”戒是戒了,可他总觉得精力不济,才召太医来瞧瞧。
“戒了就好。”王太医隐约松了一口气,拱手道,“这五石散出自燕国皇室,服用后虽然能让人飘飘欲仙,可对身体却有些害处,且一旦成瘾,最是难解,陛下能戒了它,真是毅力非常,实乃齐国之福啊!”
王太医虽然努力模糊重点,还不着痕迹地奉承着他,皇帝却不是好糊弄的,“有什么害处?”
“这……”王太医吞吞吐吐,最后顶着皇帝针尖一般的目光,断断续续道,“可能……可能会有碍寿数。”
可能?有碍?怕是不止吧,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惊慌失措了。
皇帝很平静,“朕还能活多少久?”
王太医鬓角的汗“刷”一下的就流下来了,他却动也不敢动,强笑道,“陛下当然万岁无疆,千秋鼎盛。”
“呵呵。”皇帝冷笑,“二十年?十年?还是一年?”
他每说一句,王太医的头就往下低一点,最后挨在了地上,“臣不敢说。”
“朕恕你无罪。”
王太医抬起头,偷偷觑着皇帝的脸色,看不出喜怒,硬着头皮咬牙道,“十年,只要陛下静心修养,拼尽老臣和太医院之力,可保陛下十年无虞。”
静心修养?当皇帝的怎么静心修养,十年,终究是太短了。
皇帝不甘心的问道,“可有其他的办法?”
“……”王太医沉默。
皇帝明白了,摆手。
王太医站起来,躬身往后退,只听皇帝又道,“这件事,朕不想第三个人知道。”
“臣明白。”
“……”
出了外门,王太医才敢擦擦额上的汗,捶捶跪麻的腿。
“王太医——”
老太医的心“咯噔”一下,难道是陛下派人来灭他的口了,一回头,才发现是荀宇,摸摸胸口,拱手行礼,“老臣参见大……九州王。”
荀宇快步走到他跟前,打量左右没人,才连忙把人扶起来,“师父快请起。”
几年前他不是要学医么,还是魏王的皇帝就引他拜了太医院院正王留春为师。不过皇子学医——传出去不太好听,他们就将这层关系瞒了下来,人前还是皇子太医,人后却以师徒相称。
荀宇对这个医术精湛的师父十分尊敬,王留春也很喜爱荀宇这个天资过人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