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况且范少杰也不在此处,大人要审理此案,少不得要叫上范公子在场。”封三娘不等颜正声说完立即抢白,且说的句句在理,驳的颜正声脸白一阵青一阵。
县官同意地点点头,拍下惊堂木道:“此案容后再审,退堂。”
颜正声愤愤瞥了封三娘一眼,拂袖而去。
封三娘又只好亲自背着十一,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她出县衙。
街道上原本人烟寂寥,但因封三娘风采出众,又背着传闻中失踪已久的范云纾,故而引来路人频频侧目。封三娘顶着众人目光倒也没什么,但一路上背上那人一直在低低地笑,却又不知道她在傻笑些什么。封三娘终于在拐过一个巷口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你猜他们是在看你还是在看我?”十一眉眼弯弯。封三娘是第二次背着她,见她如此为自己担忧,十一自然满心欢喜,手又紧了紧靠在封三娘的背上,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十一真不打算下来。
封三娘哼道:“你屁股不疼了?”
“当然疼!”十一急急道,“虽然我是装晕,但若真的打我十棍,恐怕我这条小命还是要撂在公堂上。”她见封三娘未曾搭腔,料定她也是于心不忍,又继续凑到她的脖间,在她耳边吹气道,“封姐姐,我关你在天一阁是为了引出下毒的真凶,现在看来下毒之人应然就是颜正声。这件事情我向你道歉。但你是怎么出来的?难道是范少杰放了你?紫湛姐姐呢?”
封三娘耳根烧红,顿下脚步扭头斜视十一道,“她还有要事去办,我先来找你算账。”
“算......算什么帐。”十一装傻充愣,眼睛瞄到别处,却用余光一直偷看封三娘,她即使生气也如花儿般姹紫嫣红。
封三娘平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细数十一的罪状,“一,盗我玄机图;二,困我于天一阁;三,害我......”她略一迟疑,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便转语调道,“小竹妖如今在何处,我去酒楼找他,店小二说他早就离开了。”
十一却一直在意她的第三点,但封三娘却偏偏不言明,正焦急间听见“小竹妖”三个字,也觉得蹊跷,依照小竹妖的性子,但凡与封三娘有关的恨不得贴上来粘上来,日日与封三娘不相离,但他却一声不吭地一走了之,实在匪夷所思,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封姐姐,你为何突然来找小竹妖,你不是很讨厌他么?”
“我并非讨厌他,”封三娘否认,眉头稍蹙,“况且有些事情需要他了结。”
十一颔首沉思道,“我也觉得他有些古怪,不过他那么机灵——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查出范云纾的真相,然后将颜正声绳之于法。只可惜现在范云纾死无对证,无法证明颜正声就是真凶。”
“即使死了,也可以‘对证’,”封三娘道,“我带你去见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芍药为盟
“你要带我去见什么人?”十一见封三娘背着自己拐过一道又一道的巷口,身侧庭院幽幽,矮墙森森,江南多雨,墙壁上间隙中长了一行青苔,偶尔有人家有闲情逸致便栽种了一些爬山虎,夏季在布满蔓藤的花架下纳凉,也是一大赏心悦事。
封三娘脚步轻盈,即使背了十一也丝毫不费力气,呼吸平顺。
“我和紫湛在天一阁遇见了一只女鬼,这个女鬼我们都认识,她就是范少杰的妹妹,范府失踪六年的小姐范云纾。”
“啊!”十一不禁轻呼出声,“范云纾真的已经死了,而且她还一直在天一阁之中?”十一转念道,“范少杰经常出入天一阁,她既然在那儿又为何不去见范少杰?即便只告知他当年的恶徒是何人也好,也不至让范少杰如此憔悴,我看他身上的病大多也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心中郁结所致。”
封三娘冷哼道:“他会在乎?他若在乎的话当年就不会撇下范云纾一人逃跑了,他若在乎也不会回到府中对着父母只字不提。若他早点告知府中人真相,范云纾也不至于被人谋害。”
“你说什么?!”十一手上渐渐用力,紧紧抓着封三娘肩膀。
封三娘回头望了一眼她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脚步停滞淡淡道:“范家父母有意将产业交给范云纾,而不是范少杰这个捡来的孩子,是范少杰间接害死了范云纾。”
十一内心震动不已,接下来一路二人沉默无言。
十一心中有事,封三娘又不是多言的人,两个人纵然举止亲密,但一个不开口,另外一个也不会点破。
想那范少杰思妹情切,见到一个与自己妹妹有几分相似的十一便格外殷勤,纵然当时在酒楼时十一与他并不相识,但他还是出手相助。再到后来入了范府,他更是真心相待。十一感激他亲自入地窖替她取药,感激他的照顾,心想这一切都出于他过于思念她的妹妹范云纾,才将自己误认为是她,或者是尝试将自己当成了她,以弥补当年之遗憾。
但如今想来,范少杰之所以这般,全都是因为他难以释怀当年他抛弃妹妹独自逃生,事后又只字不提瞒天过海的愧疚。
这种情景何其熟悉!
范少杰与当初父亲在海中抛弃自己母女有何不同?
十一因为过于用力手指的骨节泛白。
将心比心,自己也会恨父亲,范云纾也有恨范少杰的道理。但是,毕竟有血缘之亲,再怎样还是会记挂亲人,想着往日种种,有多少的爱,便有多少的恨;同样的,有多少的恨,便会有多少的爱。
封三娘进了一家独门小户,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但好在干净齐整。
只有两间小房子,封三娘放下十一领着她朝其中一间走去。她叩门三下,里面便有人打开门来,来人妆容精致,如姣花照水,似弱柳扶风,身段婀娜,举止风流,浅色抹胸,外罩紫色纱衣,眸中带紫,灵动多姿。
紫湛一扫二人道:“总算来了,”她的额头有一层细汗,她却不在意,侧身让出一条道,“我们等了你们很久。”
十一跟着封三娘入屋,经过紫湛身边的时候总觉得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瞧,如针芒在刺。十一不敢回头去看她,于是硬着头皮入内,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三娘口中说的那位“范云纾”,于是微蹙眉头问:“人呢?”抬手蹭蹭鼻子又觉不妥,她既已亡故便不该称其为“人”,便改口道,“范云纾呢?”
封三娘目视一方道:“就在你面前,但你肉眼凡胎,是看不见她的。”
十一被三娘唬住,揉了揉眼睛依旧一无所见,“我看不见她倒也罢了,你们看得见就好。”她又扭头冲着封三娘所望的方向看去,假装自己在对着范云纾说话,“你心里有什么困惑和冤屈,有什么话要说的就尽管对我说,我虽然是个外人,但现在已经牵扯到你们的事情当中去了。若是心中有苦闷的,都说给我听,我能帮的便会帮你。”
十一说完便一直盯着封三娘的动静,但封三娘只是听着,不说话。
倒是紫湛稍后道:“范云纾说她想借你的身体一用。”
十一讶然,“啊?!”
封三娘立即插口道:“不行,鬼魂附体必有损伤。”她直视紫湛,眼里是不容许的坚决。
紫湛见她如此反应,眸色几变,放缓了语调道:“三娘,我们说了不算,若是玲珑心不肯我也不会强求。”她又扭头对十一劝解道,“一,范云纾附身刚好解决你目前的困境,颜正声不就想证明你不是范云纾么,有她附身你便是范云纾,又何来假冒之说,正好可以唬一唬颜正声,也正好让范云纾自己亲手复仇惩戒她想惩戒的人。其二,我们之所以要帮范云纾是因为......”
“紫湛!”封三娘厉声阻止。
紫湛瞥了一眼三娘,漫不经心踱步到十一面前,伸出手搭在她的肩头状似慵懒又似逗弄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又压低声音,“事关三娘,要紧要紧。”
封三娘却疾步上前拉住十一的手,二话不说径直将她拖向屋外。
暮色日沉,西边是一道淡红色的天堑,划分天与地。
山坡上,紫红芍药花开的七零八落,许不是盛开的季节,有些也已经凋零。
十一侧首盯着封三娘,她坐着,她站着。
月白色的衣裳总是清新飘逸,越发衬得她出尘,十一在心里感慨,饶是范蠡西子,子建甄宓,玄宗贵妃都难及其风姿。
许久,封三娘望着前方道:“不许你再插手此事。”
十一扬眉问:“为何?若仅仅是让范云纾附身倒也没有什么,他们兄妹之间此生难见,我成全他们也是好事一桩。”
封三娘猛然回头盯着十一,眼里的冷冽让十一不禁一抖。
“一副身躯只能有一个魂魄,若强行将她的魂魄纳入你的躯体之中,你可知到后果?”封三娘见她依旧怔怔,抚平衣角坐在她的身边道,“我们必须将你的魂魄催眠放置在你身体的最深处,这样才可让她的魂魄占据你的身体自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