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湛和三娘对视一眼,心中清楚明了了飘荡在外头的,是一只魂,通俗来说,即是鬼。人死后若是怨念极深,肉体完整的可附身成妖,肉体不完整的魂灵便会由怨念集结,回归到生前最为牵念的地方。但鬼与妖不同,鬼化于无形,并不像妖那般能见阳光,能尝人间百味,他们是近乎于透明的存在,人不能感知,即使是妖也需要一定道行才能觉察。
“此处怎么会有鬼?”封三娘问,“能不能让他替我们揭开外头的符咒?”
紫湛双手合上捏诀道:“我试试。”
三娘耐心等待,却不可抑制地将心思飘到了别处去。
人?妖?是否就注定是殊途?
红红的烈焰,滚滚浓烟模糊了三娘的眼睛,烈焰中的那个身影被绑在十字木架上,她颓然的、无助的、解脱的神情穿透了火光,直直地透入三娘的心中,将三娘的心不断拉扯,直到支离破碎。
还有那个总是穿着碧绿色衣裳的深情女子,为爱而死,为爱而复生,却因人性薄凉最终选择了灰飞烟灭......
“三娘,她说可以替我们揭开那道符咒,不过她有一个条件。”紫湛额头渗出细汗,但表情却是轻松。
“什么条件?”
“她要我们出去后替她打开天一阁四层的一道法门,而那道法门需要有两幅图为引开启,恰好,其中一幅图就在我们身上,至于另外一幅她可以代为指引。”
封三娘淡淡道,“玄机图。”
“正是。”紫湛轻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范少杰将我们这一困,倒困出了个捷径。”
但封三娘的心情却不这么轻松,“紫湛,她出现的太巧,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了解。”紫湛应道,“我们往后退一些,她要替我们开门了。”
封三娘听话后退。
沉沉的声音作响,是石门往上抬起的运作声。一阵烟尘之后,一个衣裳褴褛披散头发,半浮在空中的女鬼渐渐地显在她们面前。她穿着的破裙子盖住了她的双脚,但鬼是没有脚的,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脸,只在她看她们时露出一双阴森森黑漆漆的眼睛。她的形容枯槁,瘦削的只余下一把骨头,惨白的脸像是新砌的墙面,年纪约莫十一二岁。
“的确要小心,”紫湛扶着三娘的肩头,即使凑在她耳边还是小心地用传音法道,“这小鬼怨气极深,不好惹。”
作者有话要说: 清楚了点木有?
☆、公堂审案
天一阁三层幽暗,墙隙间时而吹来阵阵阴风,走出石室之后外头是古朴的木质结构。天一阁历经百年仍旧在风雨中屹立不倒,虫蛀不坏,可见当初设计之巧妙。
紫湛与封三娘并肩走着,锐利的眼睛一直在观察前方女鬼的动静。
女鬼一路上一声不吭,幽幽地缓慢地飘行。破碎的裙角偶尔拖在地面,带起一些尘埃。她的身子若隐若现,越是到足部的地方越是与周围混入一色。一行人边走,两侧的烛灯也一边被点亮。
紫湛扯扯三娘衣袖道:“你觉不觉得她像一个人。”
封三娘早就觉得她与她相似了,略颔首道:“鬼会回到故地,这里是她的故地,那么她会是何人?”想通透了其中关节,封三娘顿感轻松,嘴角不知不觉弯起。
范少杰对十一好,原来不是因为爱慕。
紫湛从封三娘眼中读出了她的意思,抬首直视女鬼瘦削的背,遗憾道:“她年纪轻轻便心生怨恨化身为鬼,她的生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拒绝入轮回宁愿在人间这样游荡?”
“情深不寿。”封三娘沉默半晌,似是说给旁人听,似是说给自己听。
紫湛微呆,便见封三娘从自己身边穿了过去,那月白色的衣裳轻轻在眼前荡过,恍惚间,紫湛又瞧见了那个山坡上初见的小白狐,它独自一只狐狸趴在桂花树下,蜷着小小的身体,用蓬松的尾巴遮在身上,耷拉着脑袋,一双眼睛虽然疲惫,但时时警惕。
紫湛伸手去抚摸它的脑袋,但却出其不意地被它咬了一口,从此右手掌上一直留着一排浅浅的、整齐的、小小的牙印。
“情深不寿,老天爷还真是公平。”紫湛半是嘲讽,半是不甘,抬手看了那印记,然后又抬脚跟了上去,仿佛方才什么也未听见,而自己也什么也未说。
女鬼带她们来到一幅画轴前,退到一边面向二人。
眼神凄凄迷迷,身形虚虚浮浮。
封三娘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玄机图,皱了眉头覆上墙上那画。
当两幅画相合的那一刻,天一阁顿时地动山摇,中间的墙体裂开一道门,门内有旋转木质阶梯一直往上。
紫湛和封三娘心里都清楚,这条道路一定通往天一阁四层。
十一正和范少杰对弈,手拿着白子迟迟不落,而范少杰的黑子是步步紧逼,十一一再退让,到最后是城门失守,兵力殆尽,被范少杰杀的片甲不留。
棋风如作风,十一想不到平日里和煦如春风的范少杰,也有不留情面的时候。十一忽而扔掉棋子耍赖道:“不行,重新再来过,这一回我一定不会让你了。”
范少杰浅笑道:“好啊,再来一盘。”
他俯身去收拾棋局的时候见十一侧首又往天一阁方向望,收拾棋盘的动作顿时就慢了下去,眼里闪过不知名的情绪,“你和封姑娘、紫姑娘是何关系,如何认识的?”
十一刚要张口,却在盯着范少杰的脸之后转口道:“我和她们不熟。”
范少杰盯着她的眼睛,十一却别过了头闪避。
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打乱了这诡异的氛围,给闷热的夏日带来一丝清凉。一滴雨悄无声息地落在范少杰的手背上,范少杰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下雨了。”
十一瞅着他的脸,一种没来由的忧伤悄然爬上他的眉间,他伸手去接雨,任由那东西在掌心化开,消失。
华叔忽而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颜正声。
颜正声站定在二人面前瞄了十一再对着范少杰道:“门外的官差有话要问云纾。”
范少杰不悦道:“他们来找云纾做什么?”手上继续收拾棋盘,压根不将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颜正声压低声音道:“他们在城外荒废的一处地里发现了残破的尸骸,里面有云纾的东西。”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一层层揭开手帕之后露出里面的一只小巧的金丝绣鞋。“这双绣鞋是伯父在外做生意时专门请人给云纾订做的,除了云纾,世上再也没有其他人拥有一模一样的鞋子。”
说话间,已经有两个皂隶走了进来,齐齐望向十一。
范少杰却道:“华叔,请两位差爷回去。”
华叔迟疑道:“公子,如果城外的人真的是云纾小姐的话,那么这位姑娘就是假冒的,公子,她很有可能与云纾小姐的失踪有关呐!”
范少杰阴沉着脸,手缩了回来,只定定看着华叔。
华叔被他一瞪,顿时噤声。
“堂弟,云纾的事情还是查明白比较好,毕竟范家的家业......”颜正声话还未说完,便见到一团黑白交杂的东西朝着自己迎面砸过来,颜正声情急之下打开折扇遮挡,但还是有一些砸在了他的身上,噼里啪啦一阵过后,颜正声的脚边落了无数黑白棋子。他吃惊地看着对面那个男子,面如鹅肝,眼里满是怒火,额角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指着自己道。
“给我滚!”
颜正声吃惊道:“堂——”
“你没听懂吗,给我......”最后一个字范少杰没有说出口,忽而捂住了心口,仰面直挺挺地倒下......
“哥哥,这是爹爹给我带的鞋子,好看不好看?世界上仅有这一双哦,连公主都没有呢!”
“哥哥,我们再偷偷去天一阁玩好不好,这里太吵,为什么爹爹总有这么多客人?”
“我去和爹爹说哥哥是男孩子,要继承家业一定要哥哥继承,我不行,我是女孩子,怎么能将这么多钱交给我呢,太让人头疼了。”
“......”
“哥哥,后面有个人特别恐怖,我等会儿引开他,你快回去叫爹爹。”
“哥哥,快逃!”
“云纾!”范少杰猛然惊醒,手紧紧抓着被褥,冷汗涔涔。瞥见边上的华叔然后抓住他的手道,“云纾呢,云纾呢,她被歹人抓走了,快,快告诉爹娘,快派人找她!”
“公子,小姐已经不在了,公子,您快喝药吧。”华叔老泪纵横,哆嗦着手扶着范少杰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