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僵了僵,终是转过身,只见兰德公爵悠然地从树木的阴影下走出来,因为天太黑,李唐没能看到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人。
“你到底是谁?”李唐扒拉着金发,摘掉耳机,丢到了地上,“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兰德微笑的面庞在夜色里蒙着一层森然,自动忽略前一个问题:“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李唐拧着眉:“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我的任务?”
兰德不介意他探寻的意图,好心回答:“是又不是。”
李唐磨牙:“你知道我有任务,但不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
兰德笑了笑,点了点头,在他再次发问之前道:“我说过,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为了防止意外,不论是你……不,是艾里尔的父亲、母亲、朋友还是贫民窟,都必须掌握在手里。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必要的。”他静静地打量着少年冷淡的精致眉眼,像第一次见到面前的人,“狡猾的小骗子。”
李唐叹服:“论水平不如你。”
兰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直勾勾的眼神让他哆嗦了一下。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兰德穿着军靴的修长笔直双腿踏着稳健的步伐朝他迈来。李唐一怂,脚步一退,丢掉伞发狂地跑,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分明是要干死他的架势。
墓园前方的灯微弱指引着方向,李唐跑了几步才找回些智商,想想上一次几十年不能动弹的惨剧,左右都是失败,他不如现在自杀回去来得舒坦。他迅速查看四周,悲惨地发现除了撞死在坟头上,再找不出其他方法来得又快又直接。
李唐调转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一座墓碑撞过去,就在脑袋即将撞上石头时,腰部被重力揽住,整个人向后仰去。睁开眼,兰德呼吸重了几分,眼里闪着狠意,吓得他噤声不语。
“你想死?”
李唐看他气得不轻,隐隐有些自豪,撇着嘴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有本事杀了我。”
兰德冷笑一声:“你全身上下哪里是我没辱过的?”
李唐:……
小九见识他吃瘪,乐得在他脑子里咯咯咯,笑得他头疼。
“行了,我知道你怕什么,这次我不会伤你。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会让你完成任务。”兰德扶正他,打开大衣将他裹在怀里为他挡雨。
雨水声绵绵不绝,却下在他的心口。李唐好像在一片寂静里听见了心底下雨的声音,隐隐有决堤的倾向。他仰起脸,与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对视,莫名有刹那的触动,就像这雨落在湖里一般,只是小小的一滴,却慢慢地扩散出波纹,微不可见地轰然惊动整片湖。
“你有什么要求,直说吧。”李唐嘀咕着。
“这具身体活不久,你陪着我到死,可愿意?”兰德恢复不疾不徐的泰然,“作为交换,我会让人全力治好艾里尔的父亲,承诺给贫民窟的人同等的公民权,并让你见到艾里尔母亲的墓地。”
李唐可以拒绝,只要有了第一次的失败,往后的失败也就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可是他奇妙地发现自己竟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对眼前的人好奇起来。他想起那些搞笑的保健品,兰德每天都得坐在桌前,一样一样数着药片和药剂认真地服用,侧脸意外有些孩子气的执拗,那拼命想要活命的样子曾让他发笑,但现在他却有种古怪的念头——也许,也许是也许,他只是想要陪着他多走些日子。
李唐情不自禁点了下头。“好。”
兰德唇畔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
李唐猜测的不假,却远远不是真相的全貌。他不知道兰德为了以年轻俊美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需要付出的代价。更换皮肤的过程就像无数只蚂蚁爬在身上一点一点啃噬着血肉,痒到极处,痛到极处。近百年的时间,他都在竭力延缓岁月在他身上的流逝,等着少年出现、成长。
爱一个人总会幻想着相约白首,可惜傲慢如兰德也不敢下赌约,若以一位白发老者的姿态出现在爱人面前,就算是他自己也无法接受。李唐太过轻慢无心,第一世因为苏澈双足的皮相而短暂停留,便使第二世的谢斯年无时无刻不被恐惧包笼。容颜终有老去的一天,李唐迟早会对他的样貌失去兴趣,于是他只能费尽手段地折掉对方的羽翼,牢牢地囚在怀里。
步步为营的爱,已是卑微至极。
第四抹灵魂:代嫁少爷躲狗血姿势更新中
第51章 今天又被狗血泼死了·1
钟辞殊:我不信我被一盆狗血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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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燕阳城春色懒困, 岸边的垂柳一树抽新枝,无主的桃花簇簇团团,或粉或白,开至荼蘼。河边的燕阳酒楼是城中最繁华的一处,常有书生赌书泼墨, 惊醒檐廊下睡意浓重的飞燕, 酒家之下贩夫走卒往来穿行, 各色浓艳浅淡的直骨伞撑开在绵绵雨色中。
燕阳城的城主乃是以剑道起家的钟家, 家主钟洺修在武林排行榜名列第二,若单论剑术已是无敌。仗着城主响亮的名头,燕阳城过去几乎无不识相来挑事的,因而城中夜夜舞筵喧天, 号称纸醉金迷第一城。
但那已是过去。
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十三年的光明教再度重现, 打着天下大同的旗号四处晃荡打牙祭, 走到一家酒楼就赊一次账,活生生把酒楼老板当四海内的兄弟,一副要将兄弟吃穷的架势。据说光明教因为教中揭不开锅, 穷困潦倒的教主不得不领着一干喽啰出来抢钱,抢了上一城若有余钱,下一城的人便免了难, 如此一路从西往东吃了一路,有朝一日突然发现燕阳城的饭菜格外的香,酒楼格外的多,于是一众光明教先锋呆在这里不走了。
留在这里的其实是光明教下罗刹堂的堂主花鬼, 此人是不折不扣的贪吃鬼和吝啬鬼,硬是将“光明教”吃成了“穷鬼教”,使得外人真以为此教教众是一帮子的前世饿死鬼。花鬼在燕阳城中白吃白喝虚度了几日光阴,眼珠子已然盯上了钟家资产,天下第一富的家中定然少不了宝贝,若是献给教主,真真是极好的。
钟洺修是武林第一剑修,外人轻易不敢招惹,然而花鬼却敢自称武林第一好腿,打架不行,劫掠宝物逃跑的速度没人能比得上。早在来燕阳城前,花鬼便听闻燕阳城城主有一珍宝,藏于府中,外人窥探不得,他贪欲一起,因惦记着稀世珍宝,来到此处便难得掏钱住在酒楼,一时竟没引起钟家太大的注意。
晃荡半月有余,春风乍暖,湖边桃花飞了满天,江面渐渐热闹起来,远处的画船传来阵阵笙歌。花鬼大感有趣,竟有人比他还浪荡,竟然白日宣淫,此等妙人定要好好结交一番。
不等他登船,那船上突然传出女子惊叫声,紧接着一声落水的噗通声,一阵胡乱的扑腾之后,水面忽然静了,而后远远的只见一个黑色的脑袋和白色丝绢绸缎飘在了水面。
坐在岸边燕阳酒楼窗边看好戏的花鬼还在嗑瓜子,却听那漂浮在水面上的人影朝船上的人招手,声音颤抖软糯:“阿音,快下来捞我上去。”
原来是不会游泳,便浮在水上等着人救。花鬼大乐,听着那一声甜软的“阿音”,心底便痒痒,见船上放了绳,有人正往下爬,索性丢了手中的瓜子,跳上窗一登,顷刻间飞身掠向湖面,足尖闲淡地点着水,一把将水中的人捞起来,搂着他借船身的力跃上了甲板。
两人刚站定,花鬼扶着怀里人的腰,低头望去,顿时脑中一片空白。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白衣湿淋淋地贴在身上,乌黑的发贴着面颊,将肌肤衬得如上好的白玉,一双干净的眼眸含着秋水,眨着湿润的睫毛凝视着他。
花鬼未料他杀人如麻,偶一兴致大发救了个人,竟救了个心肝。
巧的是被救的少年正是钟府二少爷钟辞境,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钱袋子。心肝加宝贝,花鬼连挣扎也不,顿时爱得如珍似宝。
钟辞境确是知恩图报之人,生性软弱,更兼被钟洺修护得不知世事,不待辨别便将救命恩人引为上座之宾。钟辞境单纯,钟洺修却不是个好惹的,待查出花鬼身份,趁着小儿子邀他来府中做客,亲自领人围剿他。
花鬼不查,中了剑伤,立刻从钟府逃出,而钟辞境早已倾心于他,骤然得知他以假身份取信自己欲夺府中珍宝,又因父亲利用自己杀害于他,一时悲喜难辨,捡起地上的剑意图自绝,好在钟洺修及时拦住,却仍被小儿子庸懦无能的软弱性子气到头疼。
钟洺修自视当世英杰,夫人亦是女中英豪,怎知小儿子竟然如此拘儒不堪,不当大用。外人谈起每每长吁短叹,皆道怪只怪钟夫人离世太早,大儿子钟辞殊五岁那年遭大病也去了,而仅剩的这一个儿子,钟洺修千般宝贝万般疼宠,不舍伤到一分一毫,连练武一事都一拖再拖,弄得钟辞境心性弱,拳脚功夫也糟,最多揍揍小瘪三,全无钟家风骨。
却说花鬼,早已在钟辞境那里套到钟家的宝物藏身之处,只是钟家现今戒严,要想再进去是难上加难,于是他只得将消息传回教中。此番来到江南,他并非无所事事,为的正是一张藏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