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怕疼,担心自己把手割破,没想到一碰稻穗,握镰刀的姿势就不自觉地换了。
应该是原主的影响。
黄单松口气,麻利的拽住稻子,手腕使力,在一处下刀,耳边响起嚓嚓嚓声。
他把稻谷顺着整齐放在脚边,看一眼稻桩,有一丝成就感。
很快,成就感没了,只有疲惫。
太阳下山,周围的田里都有人,趁不晒了赶紧多割点稻。
再晚些,蚊子上趟的出来,一抓一大把。
黄单的腰快断了,他弓着背慢吞吞走到田埂上,割几小时稻子,比他在工地上待几天都要累。
身后有水声,黄单转头,见是李根,他正趴在一块石板上,背脊的肌肉线条分明,结实的手臂撑在两侧,头伸到塘里喝水。
黄单也口渴,就起身走过去,在李根旁边蹲下来,洗洗手,再把水划到下游去,捧着一把水往嘴边送。
水从指缝里哗啦往下流,到嘴边时,所剩无几,黄单捧了几次,也学着身旁的男人,趴地上喝。
胳膊突然被拉,黄单呛到了。
他抬起头不停咳嗽,满脸的水滴滴答答淌下来,进了水的眼睛发红。
李根调侃,“冬天,你喝个水怎么呛成这样?”
黄单咳几声,“哥,你拉我做什么?”
李根道,“我是看你一直不起来,怕你憋出个好歹来,才拉你的。”
黄单掏着耳朵里的水,“哦,那谢谢哥了。”
他揉揉眼睛,“中午你给我家送绿豆汤了,挺好喝。”
李根抹掉下巴上的水,“绿豆是你妈拿到我家的,我看了,没一个坏的,煮出来了好吃。”
黄单掩去惊讶,他没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到,八成是太混乱的原因,有漏掉一些琐碎的部分。
这时候,有劣质的广播声从远处传来,“乡亲们,今晚铜庙小学的操场上放电影,请大家晚饭后带好凳子前去观看,大人看好孩子,记得锁门!”
第2章 乡村爱情
一听广播,田里就热闹了,欢呼声此起彼伏。
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嗷嗷叫,迫不及待的抛弃稻田,甩开胳膊腿往家跑。
早点吃了,早点去,能抢个好位置。
不吃也没关系,电影要紧。
周围的田里就剩一些中年人在那嚓嚓嚓,黄单还蹲塘边呢。
李根拿褂子擦脸,“不走?”
黄单说,“腿麻了。”
李根拽他的胳膊,“哪条腿?”
黄单说,“左腿。”
李根说,“手涂点口水抹左边的眼睛。”
黄单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李根要上去,见人不动,也不让开点,就推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他是断掌,力气又大,没收住。
那一下毫无防备,黄单直接掉塘里了。
李根,“……”
他半蹲着,手撑着膝盖,在岸上看水里的青年,戏谑道,“冬天,你摸鱼啊?上中间摸去,摸着了给哥两条回去烧汤。”
黄单游泳很厉害,但是原主不会,他不能游上岸。
“哥救我……救命——”
见青年的脑袋都淹没了,李根低骂一声,扔掉褂子跳进塘里。
黄单被拖上石板,如同一只落水狗。
李根的裤腿下着雨,滚落着水珠的脸铁青,“你不会水跳什么?老子差点被你吓的半死!”
黄单说,“你推的我。”
李根侧头,眉毛挑高,“是我推的你?”
黄单点头,“嗯。”
李根的面部一抽,“那你干嘛不躲?”
黄单,“……”
李根捞起湿褂子,“赶紧的吧,晚上铜庙最少两场,有的看了。”
黄单走在后头,李根救他,是不是就能排除嫌弃?
还是待定。
晚饭是疙瘩汤,里面放了不少青菜,有一大锅。
黄单看看面前的豁口大碗,毛糙的竹筷子,食欲是0。
碗口热气腾腾,面香和菜香交织着冲上来,他捧着碗喝口汤,吃个疙瘩头,食欲涨到100。
陈金花说,“妈在李根那儿打过招呼,待会他会来喊你,一道儿去铜庙。”
黄单哦了声,继续吃面疙瘩。
陈金花在碗里拨拨,让热气散开些,“陈家庄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子,你别光顾着看电影,要找机会搭上话。”
黄单说,“没人瞧得上我。”
陈金花不高兴起来,“说什么呢,我儿子不比谁差!”
她把碗筷一撂,上屋里躺着去了。
黄单雷打不动的坐在桌前,把碗清空。
一只老母鸡从门口惊飞,掉下一片黄中夹黑的鸡毛,男人踩着鸡毛过来喊,“冬天,出发了。”
黄单把碗边一小片菜叶子拨到嘴里,下意识的要拿帕子擦嘴,他顿了顿,换成用手抹。
对村子里的人来说,放电影跟过节似的,非常热闹。
大部队翻过一个山,穿过一条河,是一片乱葬岗。
去时还好,天亮着,不觉得瘆人,也没个阴风,到了晚上,胆小的要过去,得先把膀胱清清,不然被哪只专爱恶作剧的贱狗一吓,能尿裤子。
女孩子们抱团走,背后的长辫子甩出欢快的节奏。
黄单这身体的原主在村里没什么人缘,本来是李根屁股后的尾巴,刚到村口,就有一拨人过来,砍断了他这条尾巴。
现在是张英雄跟他走一起。
“坏了,猪没喂!”
张英雄一惊一乍的,说晚上回去,他老子铁定要削他,“冬天,晚上我去你窝里睡,成不?”
黄单说,“不成。”
张英雄夸张的哀嚎,他嚎的周围人都看,还以为是出了啥子事。
黄单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英雄翻白眼,踢掉一颗石头子,打其他人窝的主意去了。
黄单的脚步慢慢缓下来,他走在大队伍的后头,从原主的记忆里挖出有关李大贵的信息,把零零碎碎的拼凑完整。
李大贵以前是村里出名的恶霸,专爱惹事生非,捅娄子天下第一,他大字不识几个,但是拳头硬,人也是出名的俊俏,总有小姑娘追着。
后来李大贵娶了媳妇,叫吴翠铃,上过大学,是整个乡镇的第一批大学生,文化人。
俩人是娃娃亲,按照长辈的意愿结的婚,很恩爱。
结婚第二年李大贵就当爹了,结果孩子生下来后就生病,没活到一周岁。
尽管如此,他跟吴翠铃的感情还是很好,没吵过。
黄单挠挠鼻子,这都是原主听说的,听家里说,别人说,真假难定。
谁晓得关起门来,李大贵跟他媳妇是一个被窝,还是两个被窝。
黄单停下脚步,弯腰把球鞋脱掉翻过来在地上拍拍,倒掉里面的沙子。
鞋咧嘴了,这一路还有的吃。
黄单把脚塞回去,李大贵生前有个关系要好的哥们,在隔壁上河场,叫何伟。
除此之外,跟李大贵接触多的,就是他哥李根。
黄单抿嘴,目前看来,嫌疑人不好说,今晚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会去铜庙看电影,他可以趁机看看何伟。
黄单望着前面,几个妇人走在一起,短头发的就是吴翠铃。
她偶尔侧过脸,跟旁边说些什么,长的很普通,不过皮肤非常白,做人做事老实本分,恪守妇道,甚至比一般人都要传统。
丈夫死了,吴翠玲照样尽心伺候婆婆,端茶送水,清理大小便,什么都干。
她一向穿着保守,言行举止得体,从不跟哪个男的过分打交道,说几句话都离的远。
村里都说王月梅有福气,找了那样一个孝顺的儿媳妇,可惜她小儿子福薄。
黄单眯了眯眼,一溜的粗糙和黝黑里头,白白净净的女人很醒目。
他手痒,想画画了。
张英雄不知何时伸过来脖子,“冬天,你盯着人大贵媳妇看啥子?”
黄单说,“想问她借高中课本。”
张英雄吓的不轻,“你小学一年级都没上完,要高中课本做什么?垫桌子?”
他嗓门大,动静小不了。
黄单无话可说。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大群人在铜庙小学的操场集合。
小板凳摆好,抢不上的到背面去。
放映员姗姗来迟,大家伙不敢有埋怨,怕他一不高兴,蹬着自行车走人,追都追不上。
八仙桌摆中间,乱糟糟的声音消失,谈恋爱的都暂停了。
第一场是部道士捉鬼的电影。
张英雄有点怕,他用手挡住眼睛,“鬼出来了没有?”
黄单,“嗯。”
张英雄问鬼长什么样子。
黄单,“鬼样。”
张英雄,“……”
他老是问,还啊啊啊啊的叫,黄单嫌烦,想换个地儿。
李根那边是风水宝地,漂亮的女孩子从不同角度把他包围住了。
隔这么远,黄单就闻到李根身上的荷尔蒙气息,更别说离近的女孩子们。
吴翠玲坐边上,身旁是来时的那几个妇人,都认真看电影。
黄单没找到何伟,他被人喊着坐下来,看绑在两棵树中间的白布电影。
第一场结束,男的成群去撒尿,女的也要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