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许是见我拉着她的样子甚是为难,自己把手臂抽了出来。
我尴尬一笑。
她却从袖口中取出一串佛珠,道:“这串佛珠我请方丈开了光的,你贴身带着,也算可以保平安。”
我老泪纵横啊,这公主今日这般懂事,竟让我不由得想起我们小时候,太子繁忙没空闲与我一起混,我便带着她上街当混混,要么各处胡买乱买,要么就是给人家搞破坏的日子。
我至今还记得我们最爱胡吃的是街角那家面摊上的刀削面,那个摊主我和公主都看的过眼,从来也没给他添过麻烦。
我略微有些感伤,也是感慨,时光一去不复返,如今这日子哪如儿时自在?
这一年的风雨恩怨,不过都是爱恨嗔痴罢了,怎可真就忘了儿时的好玩伴,竟还恨起公主来,我着实过分。
我收起佛珠顺势带在手上,笑道:“小丫头今日想不想再吃一次街角的刀削面啊?也算我还你佛珠的情。”
她微微一笑,点点头。城门口万千人流来来往往,吆喝声,吵闹声,砍价声,缕缕不绝。
我与她穿过人潮,一路慢慢悠悠走着,欣赏着个家各户的摊子,热闹非凡,百年不改,形容依旧的集市,我却许久不曾和旧人一起走过。
我用力拉着她的手,生怕丢了她去。
她就像个任性的小妹妹,任性地时候你打她骂她,乖巧了,你总还要宠她爱她的。
我们一路边走边说笑,在人多的时候,我怕丢了她。人少了,我们就并排走着,却引来路人们的议论。
“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和姑娘?竟是这般般配。”
“嗯~着实一对壁人。”一旁的挑旦老汉放下旦子,边摸胡子便道着。
“金童玉女,金玉良缘哉。”卖字画为生的白面书生就在我身旁的摊子上坐着,自以为很有文化。
....
我竟无言以对。
我万般无奈,总也忍不住,只好对众人无奈道了声:“各位误会了,这是舍妹。”
众人齐声哀叹,各走个家。
我看向公主,她却是有些失落,也不说话,今日着实沉闷了些。换作平日里,只怕早该满大街吆喝着,我便是她未婚夫,到时候,赖都赖不了。
我往远处看了眼,道:“前面便是那家面了,我们早些去,你今日上了山,费了体力,怕是早就饿了。”
实则,却是我饿了。
我也贪嘴,那家刀削面着实好吃的。
我没记错的话,刀削面是起源于宋元时期朝民间的美食,那蒙古人入主中原,竟将金属器物都收了去,十家人才给一把菜刀,轮流使用。
一老汉家中和好了面,去取刀,不幸被人取走,恰巧老汉的脚被薄铁皮碰到,他顺手拿回了家,一手拿面团,一手使用铁片砍面,如此才把面做好,从此,刀削面也就盛行起来。
这时代风气类似魏晋,可是竟也有刀削,我发现也算意外惊喜。
我看着摊主灵活熟练地对着汤锅嚓、嚓、嚓地砍面,一片片面落入水中,正如书中所说,银鱼戏水,流星赶月,甚为好看。
不一会,面就上桌。
热气腾腾的,香却飘了万里。我猴急地倒了许多醋,疯狂地加辣椒。
公主确实极为小心翼翼地吃着。也不忘笑我:“柳哥哥猴急的性格一点没改。”
我却想有时做个男子也不错,吃相什么的在美食面前都滚罢。
我正美滋滋的喝着汤,却听得公主一句:“柳哥哥你是否要吃饱了?”
我放下碗,调侃道:“我自来爱喝汤,喝了汤也便不想继续吃了。”
她却问道:“可知你上来先是吃的什么?”
我道:“自然要先吃面,面吃了几口,不觉暖胃,便去喝汤,汤一喝便饱,如此也就剩下面了。”
公主定定看了我会儿,却道出不曾听过的言论。
“你可知,你现在喜欢的人,也是面,你爱吃面是因为饿了,想来一些实在的,可你毕竟本不爱吃它,迫于饥饿才吃,所以也就吃不下去多少,自然也就喝汤去了,你本该爱汤,你却不知道的吗?”
我听得她的意思,大约说,那沈墨是面,终究不是我爱的,我该找个细水长流如水一般的女人过日子。
老妹你不懂啊!我若是男子,何必放着你这公主千金不娶,奈何我也是汤,没得法子。
我拿筷子夹着碗里没汤相伴的面,有趣无趣的拨弄着,“我是爱喝汤,尤其是酸酸辣辣的。”
回答得确实不尽人意,牵强无比。
“你明白就好。”公主眼中微波涌动,闪过丝丝欣喜。
我怕她误会,爱恨嗔痴本就这般。
投身进去,不识庐山真面目,看不穿一些事情,最终爱别离,愿憎会,求不得。
我怕她受苦,我和她毕竟不会有结果,一开始不该给她希望才是。
我怕自己挂着她,她小,她不懂。
我道:“你快些吃,我们早点回府去。”
转念想,有时候,说出来比说不出来好。
我咬咬牙,继而道:“我着实在沈墨在一方面,是喜欢面不爱汤了,公主你错爱了。我只当你是个妹妹...”
她闷头,大口大口吃面,头上的步摇微微颤动,我瞧见她眼前,玉箸双垂,滴进了汤里。
“你若饱了便不吃了罢。”我心疼,着实心疼。
她不听。
是我苦了她。
这种王八蛋的事情,我做了多少次,唯独对着这个妹妹,我的愧疚之心无地自容。
这是一碗最心酸的刀削面。
第21章 画
我与公主回了府,已至傍晚时分。
方进大门,府里的小丫头便来同我说太子来寻我,恰巧我出去,他就一直候在我的房间里,却没惊动老爷夫人。
我吩咐小丫头莫要说出去,太子一向如此,总要来得神不知鬼不觉他才高兴。
公主见我和小丫头嘀咕半天,却说:“柳哥哥今日累了,快去歇息罢。”
我许久不见她这般乖巧,如今也会体会旁人心思了,“澜儿,你也快些休息,莫要累着。”
澜儿。
我许久不叫她的闺名了。
她点点头,秋风下,她的衣袂飘飘,只留给我一个暗暗的背影。
但愿你能看透,万不得在我这棵树上吊死才是。
我望着她的背影,暗暗的天空,清爽的风。
打发公主走了,便去会她的哥哥。
我着实欠他们兄妹两人的。
我本来气也消了,公主我都原谅了,太子以前做过什么又有什么不可原谅的。
左不过是些儿戏,是些误会。我本就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何况沈墨原也无大碍,下毒刺杀什么的既然未遂,也没得什么好计较的。
该解开了自然要解开的,我们这般关系,怎还要生疏了?
我尚未进房间,屋子里昏黄的烛光映着个挺拔俊朗的影子在窗户纸上,那个黑影却是坐立不安的,时而故作叹息姿态。
想来太子只怕心虚,觉得对我不住,羞愧之心不言而喻。我心里美滋滋的,他倒叫我抓住了把柄。
我轻轻推开门,那个负手背我而立的俊郎回了头,他手持一幅画卷,许久不见,乍在灯影下瞧他,那双灯火照耀下闪闪发着光的眸子,身子却又皎皎玉树临风,朗朗日月入怀。
五官刀刻,棱角分明,邪魅狷狂,器宇轩昂,全然一身王者之气。
如此却又丝毫不违和,与一袭灼烧似火的人红衣相配,真是羡煞天下。
两个词来形容他: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我暗想,果然是小别胜xx,许久不见,如今我内心全是对他的溢美之词。
我一副呆瓜模样,被他一画卷敲醒。没扇子便该用画卷了不是?
“多日不见你,你竟一点长进没有。我这皮囊你看的倒是如痴如迷。”他勾起一抹邪邪的笑。
我揉揉头,给他个打了人后的满足感。
只是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般轻易原谅了他,他不知感恩也便罢了,竟还来殴打我。果真是伴君如伴虎,总摸不透他的心思,时时刻刻也要迁就着他。
“今日劳烦你等这么久,不知所谓何事?”我眼瞅着他的画,白皙如玉的手中的那副画。
他轻轻展开,笑道:“花花,上次沈公子一事是我不对了,当日见你我说的也是气话,你莫要当真。”
他突地叫我花花,我这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他满不在意,顺势展开画:“你瞧,这芍药花这么漂亮,可惜秋天它却不在了,陪你不得。我把它们作画送给你,你日后想看便看,不必日日看花瓶里那几株枯成干柴的花了。”
我转眼看过去,花瓶里的几株芍药,自我生病便□□去,如今还在里面,只是枯萎不堪,零落无几。
我甜甜笑了一笑,抢来他手里的画,道:“你的手艺虽烂,我还是要收,你这花总也烂不了的,不若花瓶里的,几日便凋谢。”
他走去花瓶边,轻轻把枯枝碎叶取了出来,握在手中,却笑我:“你家小丫头们竟这般不好使,连个落叶枯枝也不知给你打扫得?”
我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