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穆人反抗意识薄弱,凯撒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教廷之外的地区,有些地方,甚至有人夹道欢迎。这时,他才感慨万千,才真正有了救世主的自豪感,这是他征服东夏时,从未收获到的。
西顿兵不断行进着,拿下一座又一座城。终于在这一天,他们包围住了教廷。仅仅一个月,就几乎拿下了北穆,这让他们自信满满、雄心壮志,所有人都挺胸抬头,凯旋在前方等着他们。
而凯撒呢,则更加骄傲了。他站在精锐军队的中间位置,身穿厚重坚硬的战斗服,头颅高高抬起,下巴也如此。他神采飞扬,心情从没这么畅快过。他理想的生活就是征战四方,而过程的顺利,让他近乎狂妄自大,更加目中无人了。
他傲慢地笑着,对着封锁起来的教廷大喊,语气里满满的自负:“把兰登夫妇、和平使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一条命!”这些年来,他专注于征战,丝毫不知,母亲薇莎已经调任到南罗,任难民管理署署长。
教廷之外,是一片雄心壮志;而教廷里面,却是苟延残喘。
教廷的大门紧闭,看上去像一座坟墓,难以攻入,里面的人还在负隅顽抗。原本日日在教廷唱颂歌的大臣们,早已落荒而逃,不见踪影。只有几个残存的精兵围在教皇身边,教皇踱来踱去,完全没有了威仪,娜塔莎在一旁紧张地站着。而兰登,作为凯撒的父亲,身份特殊,被教皇派人盯紧,硬是拉扯到了这里。
这几天,教皇的白发添了不少,皱纹也深了好多。他稳健不再,五官皱巴巴地蜷缩一团,愁苦焦急:“已经到了这番境地了呀……”他无力地锤墙,神像晃晃悠悠地掉落在地上。教皇也不顾了,笨重的脚直接踩在神像上,那慈眉善目的脸瞬间被扯成两半。
教皇透过厚厚的彩色玻璃,看到窗外成千上万的精甲部队,心头一急,绝望和恐惧立刻涌起,哇得吐出一口血,淌下浑浊的眼泪:“我要完了……完了呀……”
他绝望地扫视四周,把兰登看成最后的救命稻草,拍着桌子弹了起来,颤巍巍地指着兰登,沙哑着嗓子说:“你……你……”他哆哆嗦嗦地又噤了声,眼珠子转了转,心生一计,打算做个最后的挣扎。
“把他……把他给我绑起来,吊到天台上去!我就要看看,那个凯撒看到他父亲,还会不会打进来!”教皇满脸通红,愤怒地喷着唾沫星子,眼珠因为愤恨而凸出。
残存的北穆精兵将兰登抓起来,用手铐铐起。这种关头,兰登却依然面无表情,态度极为不屑,他冰冷地吐出:“你已经穷途末路了,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我的儿子志向远大,是不会为了所谓的感情而放弃的!”
教皇犹如惊弓之鸟,一听这话,更是怒上加怒。他气急败坏,血压飙升,凭借着最后一点薄弱权力,瞪着眼睛命令道:“现在……现在就把他给我架到天台上去……”
“呵。”兰登冷笑,一脸轻慢。他没有反抗,任由士兵将他绑起来,拖拽上楼……
凯撒站在远处的坦克上,一脸的得意洋洋,或许他最大的缺点就是骄傲自大,这让他容易乐极生悲。他周围全是精兵,街道两旁人民欢迎,他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刻拿下教廷,将自己的丰功伟绩告知父母和宋亚泽,好好炫耀一番。
他心情急切,打算直接开炮,又恐伤及到他们。他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有了主意。他暗自笑起来,笑容甚至得意忘形,他打了个响指,神态霸道:“炸了他们的天台,吓唬吓唬里面的小兔子们!我就喜欢玩这种游戏!”
下属听令,瞄准天台投射,一秒都没有耽误,极为训练有素。
凯撒的决定太草率。可悲地,他太过狂妄、太过得意,没有注意到,天台上还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是北穆士兵;而剩下那个,正是他那十年未见的父亲!四个人刚刚到了天台,还没有趁机威胁,就被炮弹炸成了残肢肉块!血光四起,沙石飞溅,它们融合到一起,场面触目惊心。
凯撒在坦克上嬉笑起来。他没有料想到,天台上会突然有人出现。他只看到北穆军服被炸成碎片破布,从天台上掉落,飘到空中。
一不小心,就杀了敌人,他是惊喜连连的。看到残肢被火烧焦,他顿时热血沸腾。或许他的快乐,就是建立在敌人的死亡之上的。
他大笑着,惊叹着,双臂向上抬起,像是要拥抱太阳。他的脸上有着令人胆寒的嗜血,诡异的笑容看上去很是骇人。
一片蓝色的纱袍碎片摇晃着浮在空中,被风吹着落到凯撒的肩头。
凯撒皱皱眉,不耐地拍下带着血迹的破布。他不屑地扫视一眼,看到上面纹着西顿外交官的名衔,惊愣住了。接着,他就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人事物此刻全部消失,他只能听到脑袋里的嗡嗡作响。
他渐渐意识到,就在刚刚,自己杀死了父亲。
这个认知,让他半天回不过神来。此刻,他没有哭,没有悲愤,而有无尽的呆愣和茫然。他反复检查着这片蓝色碎布,仔细扫描着碎片上的纹理。他表情呆滞,嘴唇一张一合,手从温热变成冰凉,身子从沉定变成发抖。
他弑父了。或许,这就是他草菅人命的代价。
第64章 信念
凯撒僵直地站在风雪中,眼神空洞。好半天,他才发觉眼前发黑,腿也软了下来,无力地跪倒在坚硬的坦克外壳上。周围士兵疑惑地看着他,满脸不解,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发声询问。
“啊——”
他攥紧了破布,大吼一声,嘴唇抖动着,流不出一滴泪,面如死灰,蓝色眸子失去了张狂的神采。这一刻,上天入地的他第一次感受到痛彻心扉的绝望。
而比他更绝望的,是教廷里的人。他们唯一的人质死了,手上没有了任何可作威胁的东西。教皇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就像瓮中之鳖,生与死已不再由得自己。
他悲叹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无意识地自言自语道:“完了……这回真的……”
他眼泪和鼻涕同时流下,沾染到地上的神像上,头发似乎又白了一些。他抬起眼来看着教廷四周,沉思一会。半天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脸悲愤和狂躁,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对娜塔莎说:“把……把神像后面的手闸拉下来……”
娜塔莎不禁惊异,皱着眉头问:“……确定吗?”
教皇的职位奉行世袭制。教皇终身任职,为了维护统治,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历代教皇在各处街道下面铺设炸药,必要时用来控制□□。到了这一代,炸药系统已经相当健全和完整了。北穆的车之所以慢速行驶,就是为了防止地面剧烈震动,引发爆炸。
而引发炸药的开关,正是装在神像背后。只要手闸被拉下,火苗触发,除了教廷,整个北穆都会火燃地裂,尽管损失惨重,但最起码教廷保得住政权。这是他们最后的筹码和秘密,只有继承了血脉的人才能知晓。
娜塔莎看着濒临绝望的爷爷,咬紧下唇,面色苍白。她抖着身子,声线也颤抖着说:“可是……这样的话……”
“可是什么?!”教皇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快去!不然一会儿死的就是我们!”
娜塔莎噤了声,死死盯着神像。她小手粉嫩,如今却攥成一团,红通通的。她刚想抬起脚,却又被自己生生拉了回来,就这样,她半天也没走出一步。
“你怎么还慢吞吞的?!”教皇叫嚷道,表情狰狞扭曲,“快点啊!”
娜塔莎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善良的她在这种逼迫下,哽咽了。
“唉呀!你这个拖后腿的东西!”教皇看她犹豫再三的样子,狠狠地说,“快点给我去拉闸!”
娜塔莎紧张得手脚冰凉,大滴的眼泪掉落下来,她捂着脸,蹒跚着走向神像,脚步凌乱。到了神像前,她颤抖地抬头,茫然地盯着神像,渴望神给她一个选择。
或许是那张悲天悯人的脸给了她最后的启发,渐渐地,她的身体不再颤抖了。她擦了一把眼泪,咽下喉头的酸涩,定了定神,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坚定地迈出一个步子。
可事实上,她身子一闪,绕过了神像,走路的脚步越来越快,甚至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她的脸上浮现起微笑,带着释然和倔强,这是她从没有过的表情。她从未这样勇敢和自信过,使尽了所有的气力在跑着,从神像到大门不过是十尺距离,她却感觉跑了十光年。
这是她第一次违背命令,也是她第一次敢于斗争一回!
教皇看到娜塔莎冲向大门,很是奇怪,却又即刻反应过来,心下大惊。他急得出了一层冷汗,心下一狠,大声喊道:“快杀了她!”
一旁的精兵愣了一下,像是被教皇“大义灭亲”的举动惊住了。他犹豫一秒,才扛起枪,对着那瘦弱的身影扣动了扳机。
娜塔莎中弹了,身体向前一倾,后背的衣服上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开出血花。可她仍是笑着,眼中带着希望,像是看到自由平等的盛世,在那里,没有割礼,没有教条,人人自由。
她只觉得后背一热,并没有感到疼痛。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大门推开,看到了外面的西顿军队,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她虽将死,心情却是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