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安镇定心神凑上前,“你既然知道有宋大人在解读名册的秘密,那你自然也知道他整理出名册中的名单是早晚的事。我劝你还是识相些把解读名册的方法招了,免得再受严刑。”
文轩望着方慕安,慢慢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方大人是在同我讲条件吗?”
韩泽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看也不看他,不得不跳出来刷存在感,“你有什么资格讲条件?就凭你是冀王心腹这一点,就注定你没法活着走出明司刑堂了。”
文轩轻嗤一声,“事到如今,我自然不会还抱着活着走出明司刑堂的幻想,既然活着走不出去,得一全尸也死得其所,却不知韩大人愿不愿意成全?”
韩泽听他有寻死之心,也生出好奇之意,“哦?你说说看,你想怎么死?”
“要死,也要死在无情剑下。”
文轩笑着说出这一句话,眼睛就只看着方慕安,“让方大人动手杀我。”
韩泽右手的拇指轻轻划着无名指,眯眼笑道,“好,只要你肯说出破解名册的方法,我就成全你给你一个痛快。”
一句说完,为了显示诚意,还特别叫人取来无情剑。
方慕安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杀人凶器,原来无情剑的剑鞘是一根腰带,文轩从前都是把剑扣在腰上。
韩泽拿起无情剑轻轻磕了一下桌角,不费什么力气就把桌角整块切了下来。
能弯能直,削铁如泥,果然是把好剑。
方慕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方简的身体就是被这样的利器刺穿的,怪不得人救不回来了。
韩泽小心翼翼地把无情剑递到方慕安手里,“他既然要你动手,你就动手。你从前杀人不眨眼的,一会送他上路没问题吧?”
方慕安在袖子里攥了攥拳头,默默接过无情剑。
韩泽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嘲讽,“你不会拿它来杀我吧?”
“大……释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分明是对我恨之入骨的样子。”
方慕安无言以对,他刚才接过剑的那一刻,的确是有考虑过如果他就势捅了韩泽,他和文轩能活着逃出明司刑堂的可能性有多大。“
韩泽把方慕安盯到汗流浃背,冷笑着转回身对文轩道,“剑已经交到他手里,一会就由他来了结你的心愿,名册的解法,你现在能说了吧?”
文轩看着手握无情剑发抖的方慕安,对韩泽笑道,“之前我与宋洛在学馆备考时,恩师你曾送给宋洛几本策论,你还记得吗?”
韩泽眉头紧皱,一张脸都扭曲了,他显然对“恩师”二字有生理性的排斥。
“是又如何?”
☆、第67章 隐士有隐痛13
文轩原本的用意是挑衅韩泽,如今得偿所愿看到了韩大人的阴脸,他笑容都更灿烂了一些,“宋洛过目不忘,看完的东西不会再碰,名册的解法就在那几本策论之中,你叫他一找便知。”
韩泽将信将疑,招暗堂暗卫吩咐了一句,暗卫领命而去。
“我这就派人验证,要是证明你所言不虚,那我自然信守诺言,让你死在无情剑下。”
韩泽一边说,一边走到方慕安身边拍拍他肩膀,“昨日你不是说给他一刀让他死个痛快吗?如今让你操刀,是不是也如了你的愿?”
他说话的语气阴森可怕,余音回荡在这阴暗的邢堂中,尤其诡异。
文轩笑着看方慕安,为他打气死的点点头,示意他从心底里已经做好准备被他一剑捅死了。
方慕安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上一世他编谎话说被云晨传染了,与其担惊受怕的活着,不如一死痛快,他求他杀他时的表情,跟现在分明一模一样。
一个刚把他睡了的男人,一边穿裤子一边对他说“我有艾滋病”,被玩弄被利用和被背叛的种种情绪混杂成一团,他才会被愤怒到极致的情绪左右到失去理智。
康时年把枪递到他手里的那一刻,方慕安沦落成跌到绝望谷底的那个人,那之后的记忆在他脑子里都模糊掉了,他到今天都没办法把他扣动扳机之后的情景记起来。
不管他怎么对不起他,要他再要一次他的命,他都做不到。
方慕安咬咬舌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成败就在一瞬,大不了玉石俱焚。
韩泽抬起手想摸方慕安的面具,被他一把推开,霎时间他已冲到困住文轩的刑柱边,三下五除二斩断铁链。
文轩恢复自由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方慕安手里的剑,恩将仇报地把他当了人质。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等韩泽等人反应过来,文轩已经反客为主,“恩师,方先生的命,我留还是不留?”
韩泽才被方慕安推了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子,“他要救你,你却要拿他的命要挟我,无情剑竟是如此背信弃义的小人吗?”
文轩从韩泽的沉声中听到一丝不可闻的慌乱,“若只为我一人生死,文某自然不会做出命胁恩人之事,可为了冀王殿下,我不介意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说这话不是没有目的的,忠臣之忠只有忠臣才能体会,没有人比韩泽宋洛这些人更懂得所谓的大义与小义。
韩泽眼睁睁地看着文轩在方慕安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心里明明已焦躁到极点,面上却还不动声色,反而呵呵冷笑,“子谦,你看你是何必……你好心救他,他却反过头来要杀你。如今你身陷他手,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方慕安受伤的脖子疼得够呛,肚子上的伤口也旧疾重发,“是是是,是我咎由自取。你还不让开路让他出去?”
韩泽如何肯答应,“他是朝廷要犯,当初为了抓他,我们花费了多少心血,今天绝不可能让他活着走出牢房。”
方慕安听他说的义正言辞,心里也有点虚,如果韩泽不顾他的死活,那文轩就一线生机也没有了。
文轩紧紧抱着方慕安,感受到他身子的颤抖,心一横,抓起他的手笑道,“之前韩大人不是说要削指吗?那我让你亲眼看看无情剑是怎么削指的。”
方慕安万万想不到文轩竟这么狠,等他感觉到疼的时候,他的小手指已经跟他的手分离了。
这该死的乌龟王八蛋……
竟真的拿他开刀,在他脖子上开口子还不算,还把他的手指给削了,这是有多不把他的身子当身子。
方慕安的嚎叫都变了声,叫声中是对文轩满满的控诉。
韩泽被方慕安叫的心肝俱碎,血气冲胸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放他走……”
刑官扶住韩泽,颤声确认了一回,“不能放他走啊大人,否则如何向圣上交代?”
韩泽把腮帮子都咬碎了,一张脸白的像鬼,“自有我向圣上交代,不用你操心。”
方慕安手上血流不止,已经疼得快要昏过去,只能拿另一只手勉强压迫着;文轩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胳膊扣着方慕安的喉咙,带着他磕磕绊绊走出明司刑堂。
外头的人看到文轩和方慕安以如此惨烈的形象出现,都有些措手不及,有不明所以的衙役侍卫冲上前同文轩拼命,都被干净利索的料理了。
文轩挥手砍断套马的绳子,带着方慕安跳上马背,一路冲出去。
方慕安被环抱着安置在马背上,一路跑来差点没颠掉半条命,手上的血已经流的染红了一大片马毛,整个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等文轩勒紧缰绳喊停,他才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这是哪?”
文轩把他从马背上抱下来,直冲进一诺医馆。
“袁大夫,救人。”
袁信本来正在给人看病,看到一个满身血腥的人抱着另一个流血不止的人跑进来,他心里面除了救人也没有别的念头。
医馆里的其他人可没有这么镇定,看病的百姓都给吓跑了,剩下胆大的几个也只顾着看热闹。
同馆的几个大夫看文轩的狼狈模样,一个个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只有袁信浑然不觉,快手替方慕安止血之后,又叫文轩脱了衣服,替他净身敷药。
文轩对袁信的医者仁心心存感激,愧疚之情更甚,“袁兄,在下对不起你。”
袁信这才认出他救的人是文轩,忙规规矩矩回了他一礼,“文兄何出此言,你有伤,我治伤,如此而已。”
他药只敷了一半,文轩却握着他的手不让他动作,“时间不多了,在下不能久留。”话说完竟跪在地上对袁信拜了一拜,起身捞起方慕安,骑上马飞驰远去。
袁信被拜的手足无措,呆愣了好半天才走去洗了手上的血迹,脑子里还迷迷糊糊,闹不清前因后果,那个断指人,那日他明明在韩府见过一面。
方慕安是被药瘾发作逼醒的,一睁眼,四周一点光亮都没有,身旁只有一个人重而急促的呼吸。
方慕安忍着头昏脑涨爬起身,去摸他身边的人,他的手刚轻轻搭上文轩的胳膊,他就醒过来了。
“好黑,点个灯吧。”
文轩哭笑不得,“我们刚从牢狱里出来,我去哪给你找灯?”
中气十足,看来身上的伤是没大碍了。
方慕安摸着黑去试文轩的额头,小乌龟身上的温度足够煎熟荷包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