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奥闭着眼翻了好几次身,最后平躺睁开眼,无奈地看着床顶,他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沉睡,然而又有一部分脑子十分清醒,控制着他让他根本不能闭眼,他只能勾着手指估摸着傲祁什么时候能出来。
在日子的流逝中,西墨国的氛围渐渐凝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铁块,往日喧闹繁华的宫殿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每个人脸上都戴上了一个僵硬的谨慎的时刻保持着警惕的面具,一切都真实而具体地表现出什么叫做一触即发。
这一日的午睡淇奥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刻钟就醒了过来,一睁眼静女就递上了清茶,可惜他只喝了两口就再喝不下。静女接过基本没有动的茶杯,换上淇奥睡前的看了一大半的西墨国志,看着淇奥眼眶下的青黑心里不断发冷。
傲祁在剑庐里待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原本估计的时间,然而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最近几日甚至已经传出来了傲祁已经死在里面的谣言,这些话都淇奥都听在耳里,淇奥只是一笑而过。
子夜他们也无暇问淇奥的态度,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淇奥日渐消瘦,到现在看到淇奥的状况就会产生心惊肉跳的感觉——那手腕似乎只有薄薄的皮肤包覆在骨头上面,微微一折就会粉碎,这让他们更为担心。
这一次不同于之前几次,淇奥他也尝试着按照往常吃喝休息,然而那些吃下肚的仿佛并没有被吸收,只不过是单纯的通过了他的身体而已。
“公子猜测得没错,元玛王的确又召了三位将军进殿内商讨事情。”大概从三日之前开始,子夜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和淇奥传达这样的消息了。
淇奥颔首表明自己已经接收到这个消息。
元玛王虽然要求他们站进了他的队伍中,但是始终没有重用他,只给了他一些不轻不重的消息让他知道一些东西,以示没有放置他,他也乐得清闲,除了分出一小部分精力让元玛王看到他想看到的,大部分还是放在更为值得的事情上。
比如近的,杳无音讯的傲祁,比如远的,千里之外的密信,按照计算的日期,密信应该已经送达该到的人手里。
他在脑中只了一张网,然后把那些断的、隐蔽的线勾起,不断的把疏漏的地方编制得更为密集,这张网又软又绵,网罗了千千万万的东西,并且越铺越大,这张网已经有了雏形,但还是差一些丝线,这些丝线也许很快就有人送来,也许还要等一段未知的时间。
晨煜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年轻的眉眼上欢愉着张扬的活力:“公子,兵营里因为打斗死了一名士兵。”似乎他报告的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淇奥觉得自己已然看到了石子投入海面之后引起的滔天的海浪。
千里之外密信如期而至。拿到密信时戈乌正在商店里巡视,他打开信认真地看了两遍,合上信时眼里发了光。随从少有看见戈乌这样兴致昂扬的样子,便问了一句,戈乌没有直接回答他,却保持着这样高昂的情绪带他们走出了店面,一边询问道:“我当时让你们找的地方现在可以开始进一步安排了,务必倒是要让那些手工大师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同样兴奋的还有花友,他表现得比戈乌更激烈,软绸一甩横斩了几根不算细的木桩。粗喘着气接过湿巾擦干净额头上的汗,花友嘴角还带着心花怒放的笑,他把湿巾往一旁一扔:“让‘手’和‘足’的人去厅内等我。”情绪里是完全不想去遮掩的激动,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尖锐。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取名好难啊……早知道就用第一二三四章就好了……
☆、战场
子夜三人这几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淇奥身边,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没注意这个已经好久没有休息的公子出什么意外,算一算淇奥这几日闭眼休息的时间连三个时辰都不到。
两个士兵的打斗成为了导火索,引起了漫天大火,元玛王和耶索上诺各占一方,不过是一个日夜的时间战火就替换了往日的安详宁静。
前期元玛王刚愎自用的性格显露无疑,不管是行兵布阵还是指兵派将,元玛王全权处理,容不得任何人插手,也许他的确是一个历经战争的王者,然而他的年龄、他的精力、他的智慧、他手下的老将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样的情况导致他手下的大将伤的伤降的降,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折损了近一半的兵力。
眼看倾颓之势无法挽回,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被他一直搁置一旁的淇奥,当夜便召淇奥入宫,命他下了军令状,要在最快时间止损。
这一个在当时看起来不可能的任务,却真的让淇奥做到了。不仅仅是止损,甚至在最近几场战斗中占据了上风,还以少胜多赢得了极为重要的一场战役,狠狠给了耶索上诺一个教训,让战争进入了白热化。
子夜他们也不太明白淇奥做了些什么,他们看到的是络绎不绝进去淇奥房间的陌生人,报令官渐渐舒展的眉头,元玛王日益爽朗的笑容,还有淇奥那一双发亮的眼,里面似乎有光,仿佛是找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玩得不亦乐乎,玩得废寝忘食,在他愈发苍白消减的脸上显得又深又黑。
忙了一个上午,围绕在淇奥身边的人才终于散去,淇奥逮着机会终于坐下来喘了两口气,趁着这个空闲把子夜叫出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问道:“戈乌和花友那边进展如何?”
“一切按计划进行中。”子夜猛地感觉到一阵慌,心脏扑通扑通都要跳出嗓子眼,这是他在生死沼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时都没有过的感觉。
淇奥混合着茶水咽下满口的血腥味,也没有让子夜察觉出他在自己眼里有五个重影。淇奥想让子夜他们都先离开,张了张嘴发现嗓子疼的不行,只能点头以示明白。
眼前越来越花,淇奥已经看不清眼前有什么了,他紧抓住桌沿支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伴随着呼吸肺部的甜腥越来越严重,他咬着牙从嗓子里逼出一句话:“让人报告元玛王,这几日让士兵好好休息,耶索上诺,”他咳了两声,唇齿间溢出鲜红色,“不敢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淇奥双眼一黑整个上半身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那一声闷响像一把锤子哐地一下也砸到了子夜三人的心脏。
手忙脚乱的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第四个人。
那人带着满身的冰冷的风沙,喜讯还未出口就被眼前的情况吓得手脚发凉,新剑正需要拿人来试剑,他可不想成为这个人。
淇奥晕倒的消息传得很快,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要封锁消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元玛王和耶索上诺就都接到了这个消息。被淇奥在战场上压制了一个多月,尽管很多次都是平局,但是耶索上诺很清楚淇奥这是故意的,如果他想的话他可以赢得更多场,但是淇奥除了那一场一直是在遛着自己,正因为明白这一点,耶索上诺也一直不敢有大的动作。
这一次,他认为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
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耶索上诺吩咐道:“把哈纳利将军给我叫来。”他手里一直藏着一张王牌,就等待该出的时机把他打出去。他曾经以为不需要用到这一张王牌,后又因为淇奥的表现忧心忡忡,他甚至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了出牌的机会,然而这一天能来的这么突然,现在正是他出牌的最好时机。
届时,他的军队将会长驱直入逼近皇城之下,像势不可挡的熊熊烈火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它的步伐,为他拿下近在咫尺的皇位。
他走出帐篷,夜里沙漠的温度很低,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只会有一轮圆月挂在半空,照得沙漠像是下了一场雪,近处远处都是银白的,被风刮起薄薄的一层霜,月亮有些不同寻常的大,仿佛是一臂的距离就能从天上拿下来,那月亮在耶索上诺眼里又不断地变大,让他的眼里只盛下它。
耶索上诺受到了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向月亮伸出手。
同一时间,嫣樊罗正支撑着从床上爬下来。她的背上新伤旧伤重重叠叠,有些地方还没有结疤又经历了第二次鞭打,她甚至不敢穿衣服,免得布料和伤口粘在一起。这样的伤本应该卧床静养,动作稍一大都会扯到伤口以至于让她痛得动不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着牙努力地慢慢向一个方向移动着,在她背后元玛王正熟睡着,鼾声如雷。
脖子上的锁链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不过还好元玛王有把贴身衣服放在靠近床的地方的习惯,她需要从元玛王这里拿到最新的军事图,然后献给耶索上诺。她已经计划了一个晚上,这段距离对她来说足够了。
淇奥晕倒一事的影响很大,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士兵耳中,不过三日,士兵人心涣散军心动摇,原本被淇奥调教得终于有模有样的军队瞬间土崩瓦解。
就在第三日晚,西墨国突降大雪,像是被白色的绸缎铺满了整片沙漠。鹅毛似的大雪还在不断飘下,白雪织成的素纱将连绵的沙丘包裹出柔美的曲线,黄沙被掩藏在了茫茫白雪之下,在夜色下也像是洒满了白日日光,几个时辰内黄沙瀚海变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