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真的被自己猜准了,淇奥微微一愣,随后他伸出手拍了拍沧玉烟瘦小的肩膀:“你不要害怕,有人一直在陪着你。”他们来西墨国也一年多了,沧玉烟有大半年是躺在床上的,以至于她一年来竟然半点没有长,这段时间身体才稍稍好转,“我今日来一是告诉你这个消息,二是看你的身体怎么样,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那个人,可以是你么?”
眼看淇奥就要离开,沧玉烟竟然忍不住站起身,把埋藏在心底的话喊了出来,知道话音落地才察觉到这个行为有多么失礼。
她羞赫得甚至不敢抬头看淇奥的脸,只能听到淇奥慢下来的脚步,然后是带着笑意的话语。
“这个人对你而言很特殊,是不可替代的,包括我。”
秋季的日光已经没有了盛夏的热情,淇奥的话却温柔地像春日的泉水,只可惜这泉水不会为她做任何停留,只不过从她身边匆匆绕过,还来不及回想只剩下冰雪融化时的留下寒气。
浑身的力气随着再一次一步步远离的脚步一点一点被抽走,沧玉烟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从她提出等价交换的要求,她就没有资格在和淇奥说什么单纯的喜欢,尽管在她脑海中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十分混乱,但她有足够的时间去解释、去取消掉这一个要求,可是她没有。
她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看望过了沧玉烟,淇奥按照约定直接往元玛王的议事厅走去,在门口与傲祁汇合,然后通过通报进去。
元玛王正坐在一张金漆木刻的椅子里,椅子的扶手上雕刻着镂空的繁杂花纹,一根细细的锁链一头穿过其中的一个洞口,牢牢地锁在上面,而锁链的另一头扣在了四肢跪在地上的嫣樊罗脖间的项圈上。
那个曾经风情万种的女人,眼睛里的魅惑如今被布满的恐惧和害怕所代替,她依旧穿着王妃的服饰,裸露的肌肤上却多添了许多清晰可见的青紫伤痕。
听到门口其他人的声音,嫣樊罗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垂下的长发并没有完全挡住她的视线,因为她第一眼就看清了并肩走进来的傲祁和淇奥。
嫣樊罗的脸刷的就白了。
她第一时间想要往后躲藏,然而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提醒了她的现状。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元玛王,颤抖着尽量地低下头。
嫣樊罗敢肯定,那两人走进来的第一眼就已经看见了她,然而他们的视线都只是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移开了,仿佛看见的只是空气。这让她有些感谢他们,又有些怨恨。
今日元玛王叫他们来就是问傲祁他们的选择,其实并不需要专门召他们来殿前一趟,但元玛王就这么做了,而且将这件事特意放到嫣樊罗的面前做。
思及此,傲祁心中对元玛王又多了几分心眼。看来这个君王的沉睡也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常年的征战让他有了多一份的疑心和残忍,对于他来说除他之外其余人皆是蝼蚁,他的乐趣之一就是拨开别人的伤口,然后看它再一次流出鲜红的血。
这边淇奥正将他们的最后的决定回给元玛王:“多谢殿下抬爱,只是我们自认还没有那个能力,所以……”
“顾公子,有什么话可要想好再回答。”元玛王打断了淇奥的话,他看似无意地拿起身边的宝刀,刀鞘上彩色的宝石反射出绚烂的光,意思却很明白了。
看着傲祁习惯性的做出保护的姿态,元玛王大笑了两声,又放下刀:“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不过是作为一个求贤若渴的可怜人的一点心愿,你们也不能帮忙实现么?”
“我真的不能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看着两张面无表情一模一样的脸,元玛王觉得有些头晕,他从宝座上走下来,一脸仁慈地劝告他们,“你们助我稳固王位,我给你们赐地封王,这是双赢的大好机会。两者权衡,如此明显地利弊,你们居然还选择了另一方,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对元玛王来说,两边的轻重的确很明显,然而对于他们来说,一边是为别人卖命,另一边就算是他们拒绝也绝对不可能活着出西墨国。
两者相差很大么?对此两人都是嗤之以鼻。
然而自己写好的戏,还是要走下去。
护着被吓住的淇奥,傲祁尽管不满,但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手里还有精兵干将、雄兵百万,我们自认没有什么值得殿下看上的地方。”这话听起来毕恭毕敬,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里面的意思。
前面是实打实的讽刺了。虽然这段时间耶索上诺处处做低伏小,但是稍一打听就知道,全国兵力的三分之二掌握在耶索上诺手中,这段时间的蛰伏必定酝酿着更大的反噬。
元玛王的目光放到了傲祁的剑上,那把剑还没有镶上母石,但是在傲祁手中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有了无法忽视的光华:“独孤庄主有以一敌万的武力,顾公子又有过人的头脑,得此猛将,我必能更快的结束这一场不应该发生的灾难。”
淇奥在傲祁身后突然咳了一声。
傲祁清了清嗓子,往后看了一眼,淇奥点点头从傲祁身后走出来:“话说至此,我们再推脱就显得是我们不识好歹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个请求,”他确认了元玛王没有生气的意思,才诚惶诚恐的继续,“请元玛王下令重新开启剑庐。”
元玛王终于以要休息为由让他们俩退下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在回房的过程中两人的脚步显得有些匆忙,尽管如此还是被人拦下了。
对面的人他还记得,当初这人看自己和打量食物似的目光让淇奥印象颇为深刻。淇奥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喷薄的情绪,摆出正经的样子接下那一页诗。
为了以示对他们的尊重,元玛王按照他们的习惯,将他们房间的侍女全部都撤走了,不是他们需要的时候不会随意的出现,因此等到回了房间,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淇奥一边放松着保持微笑的脸,接过傲祁盛好的茶水。与之交换的,是傲祁从他手里拿过的那一页纸。
那纸傲祁拿在手里只大概看了一眼,就扔在了桌上,将静女唤出安排午膳。
淇奥看着傲祁的动作又好笑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桌面上溅出的水渍很快就将纸上的墨迹晕染得模糊不清。那字迹虽然已经看不清,淇奥还是能猜出个大概,他本是不想接的,现在也好给个交代。
这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他们彻彻底底抛在脑后。
等该吩咐的都吩咐了,淇奥终于有时间来抒发自己差点在元玛王面前没有控制住的情绪,元玛王对他们俩的描述,不管是他第几次想起都能让他笑得喘不过气。
真心实意地笑了好一阵,淇奥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原来在他看来,我就是一个书呆子,你就是四肢发达,还带有武器加成。”他呼出一口气,笑意瞬间在眼内褪去,“想把你当手把我当脑子,也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去享这个福。”
傲祁原本帮淇奥拍背顺气的手在听到淇奥说了这话后停了下来,他看着淇奥,从淇奥不屑的眉眼到嗤笑的嘴角,少见的略显刻薄的线条却勾得傲祁心旌摇曳。他伸手遮住了淇奥的眼睛,顺势让他上半身躺到自己怀里,怀抱里充实的感觉让傲祁感觉到无比的满足,就连睫毛刷过自己的手心的一点点酥和痒都变成了轻抚过心头的羽毛。
淇奥就着傲祁揽着他的动作也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他安静了一会儿,又换了一个方向,将脸转向里面,双手抱着傲祁的腰。
傲祁有些好笑:“你不用担心,锻剑的时候我会多加小心。”
淇奥漫不经心又轻缓地一遍遍摩挲着傲祁的腰侧和背部,他把脸抵在傲祁胸口,最后才慢吞吞地说出了一句话:“你要是走火入魔了,我就用凤鸟莲华剑了结你。”说着还用手指盲比划了两下。
傲祁捉住了他的手指,两人贴得很紧,互相的状态都一清二楚,他舔了舔嘴唇刚想要说什么,门就被人敲响。
等淇奥坐起来整理好了褶皱的衣领,傲祁才走过去开门。
拉开门的那一霎,傲祁倏地神色一动,几乎是没有思考的他往右跨了一步,而似乎是在他行动之后,一个人影才向他原来站着的位置扑去。
即将要摔倒的人紧紧的闭起了双眼,而她身后的人张着嘴巴,手还是伸出去的动作,已经来不及拉住她。
眼看着对方离开了原来设定的位置但自己的动作已经收不回去,做好了要摔在地上的准备的阮媚儿连尖叫都压在了喉咙里,却意外地在最后一刻被一只有力量的手拉住了,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从面临危机变成被拉成稳稳地站在原地。
那只手很快就放开了她,但含笑的话语还在耳边:“小心啊。”最后的轻叹像是微微的无可奈何又饱含宠溺,偏偏在阮媚儿的耳尖点了一把火,从耳尖烧到脸上。
一晃眼,本在阮媚儿身后的慕修齐已经亲亲热热地拉住淇奥的袖子,将阮媚儿和傲祁两人抛在门边,拉着淇奥一边往里走一边述说衷情,难得的满面愁容:“顾兄,这段时间我准备和表妹去其他城看看,总不能一直留在这,家父昨日来信问我进展,我都不知如何回他,可是,我实在是不想离开你。”说到最后都已经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