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在前面走,那名女子跟在他们后面,因为他们走得太远而磕磕绊绊了好几次。
面对他们带回来的一个陌生的女子,侍女们不敢说什么,只是根据吩咐去准备另一个房间,离开时带上了门。
女子站在厅中央,还是低着头,手指不停地在绞着她的裙子,傲祁和淇奥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正前方,明明只是静静地喝还冰凉的酸梅汤,气氛却严肃地像在审犯人。那段安静只不过是一杯酸梅汤的时间,已经足够使得女子背后的衣裳被冷汗湿透。
暑气消散了一些,淇奥放下杯子,看着那名女子说道:“把面具取下来吧,阿礼,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他停顿了片刻,从舌尖轻巧地吐出一个久违的名字,“扈江离。”
那人打了个颤,从静女手里接过湿热的毛巾,折腾了一刻钟才将那一层蝉翼般薄的人皮从脸上剥下来,皮下的肌肤因为闷热显出不自然的红,细眉长眼比他带的人皮面具还多几分姿色。
阿礼,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扈江离了,沉默了很久,并没有回应淇奥的话,淇奥又倒了一杯酸梅汤,走到扈江离面前递到他嘴边。
扈江离抬眼看着他,他也看着扈江离,这一次对峙没有持续太久扈江离就从淇奥手里接过了酸梅汤,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酸梅汤两口就被他喝到底,面对淇奥需不需要再盛一碗的询问扈江离摇了摇头,他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嗓子终于舒服了不少,能让他提高音量问出他的问题:“你们似乎在进洞穴拿母石的时候就认出我了,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如果我说是直觉你相信么?”淇奥答道,脸上的笑让扈江离一时也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故意逗他。
他只能如实地摇摇头。
“是真的,但我们也不会仅仅凭此就认定是你。”淇奥让人给扈江离搬来一张椅子才走回去坐着,虽然扈江离还是并手并脚端端正正,方才那么严肃的氛围减少了许多,“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也就是耶索上诺要我们去拿母石的那场晚宴,我们身边已经有人去那个洞穴探寻过了。她给我们传回的消息是洞穴极其狭窄,只容她堪堪进入。
“而当时你是以男子的形态出现在我们面前,你还记得耶索上诺怎么介绍你的么?”
跟随着淇奥的提示扈江离回忆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情形:“耶索上诺向你们介绍说我能进入那个洞穴。”说到这扈江离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没想过自己居然暴露得这么早,他曾经以为是在洞穴的过程中哪里出了差错。
淇奥接着解释道:“那个隧道的支撑架一看便是新搭上去的,但这并不是重点,那些上方不断生长的沙,手掌下不同周围干燥的湿润的土,当然了好几个地方过于狭窄,想必是你挖的时候习惯了你自己的身材而忽视了正常男性的肩宽宽度,还有那一片会吃人的土,也是因为你骨骼较轻又擅长学女子走路落脚轻快才能次次平安。”而耶索上诺犯的最大的错误,便是每次派进来的都是些凶勇壮汉,越是这样死得越快。
然而当洞穴两个字在扈江离脑海里经过时他又有了新的疑问:“不对,那个隧道的路线只有我知道,怎么可能会有人第一次进去就能顺利找到连接洞穴的入口然后全身而退。”
“因为那个人刚好是月明岛的沧玉烟,”这个问题似乎也刚好在淇奥想要解释的问题里面,面对扈江离他露出了踌躇满志的笑容,“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吧。”
扈江离尽管没见过沧玉烟,却因为取母石的原因听说过一些,月明岛上有一块和母石相生相克的凝石,一直由月明岛的沧氏一族掌握,能够指引一个人正确地找到母石并且保护她不收到热煞的伤害也是情理之中,这也让他猛地回忆起一件让他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情:“所以说当时你明明陷下去了,结果又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瀑布’旁,也是因为这个?”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觉得傲祁一直心不在焉的目光在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怵然深了几分。
“当时我沉下去之后,”淇奥的话被傲祁的动作打断,他接过傲祁递来的酸梅汤,喝了两口继续说道,“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就被一层水包裹住了,把岩浆和沼泽都隔绝在外面,尽管不能呼吸却能自由行动,所以我就跟随着漂浮的石头的方向一直向前游,没想到竟然比你们还先到了终点。”
解答完扈江离的最后一个问题后淇奥便没有再说话,坐在上面又喝了一杯酸梅汤,想要将喉咙里起的火压下去。
傲祁伸手制止了淇奥想要再拿过壶的手,酸梅汤虽然能祛热消暑,他还专门静女在里面放了些碎冰,喝多了积在体内又怕徒生寒气,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些甘草糖让淇奥含着,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才转向看着他们的举动在下面已经呆愣了的扈江离:“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扈江离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闭起眼。
“既然如此,两日后同我们一起启程回苍国。”
☆、密谋
酒楼的伙计在向刚进来落脚的一行客人推荐他们这里最受欢迎的菜品:“天气转凉了,客观不来只烤全羊?又香又嫩,搭配上我们店里独家的配料,正好祛祛寒气暖暖身子,我们店的配料可是正宗的西墨调制,就连乾京那些王公贵族最近都好这一口呢!”
看到客人纷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伙计也没尴尬,开口又是另一套话:“要是怕这个太油腻了,那就尝尝我们家的鲜奶茶,也是别处尝不到的味道,我送你们一壶。”
见一个公子模样的人把目光投向了托盘上的银壶,伙计特意将银壶往前放了放,嘴里还是没有停:“公子好眼光,这个银壶的手艺是西墨国传统的雕花嵌银手艺,都是出自西墨国工匠之手,公子要是喜欢出了门往东两条街的西屋坊还有更精细更好看的,公子可以带一套回去,自己收藏价值翻番,送与亲友也是绝不会出错,两者皆为极好的。”
看伙计所得吐沫横飞,还有开口推销的意思,其中一人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用不着这些,我们刚从西墨国来,这些东西都吃腻见多了。你就叫下面准备一汤四荤三素,留湖的鲤用药汤蒸,茶要滚水泡开的絮菊,粗细米一三掺,再要一个粥,鸡汤打底肉末要碎,”说到这他转头同那个公子说了两句,又吩咐道,“今日刚摘的水果也上一盘。”
随着那人一句一句话,伙计的神色也一点一点变得正经起来,他不再纠结于推荐店里的菜色和产品,等那人一说完连忙应了下来让人去准备,连带着整个二楼的东面的厢房都空出来,已经到了的客人帮他们换到西面,预定还未到的或是改日期附送优惠,或是换到其他地方。
他们店里有一些不写在册子上的菜,据大管事的说,这些是大老板根据一个人的口味定下来的,大老板手下的每一家店里每日都会准备着,这些菜除了大老板只有他们的老客人才勉强知道一二,然而各人的口味不同,也总有些差入,而这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客人短短几句话却能将要求说得这么详细贴切。
细思至此,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消息瞬间就在整个酒楼里传遍了,掌柜账房小二酒保,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似乎每个人的状态又不一样了。
不同于厢房外有些“整装待发”的肃穆氛围,厢房里还是一派轻松自如其乐融融。
“我说怎么战都打完了,西墨王城还是了无人烟,原来都跑到苍国来了。”慕修齐拿过桌上的银壶,放在手里把玩了一顿,啧啧称奇,“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厉害想到趁打仗接收了这么一群人,这会子西墨的老手艺可都传到苍国里来了,他们自己一点不剩。”
话刚说完,慕修齐的手一滑,一壶满满当当的奶茶朝淇奥倾倒过去。慕修齐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接,结果被倒出来的奶茶烫的呲牙咧嘴,还没等他来得及关心自己的手,就听见银壶“哐当”砸到地板上的声音,而被地板代替了的淇奥歪了半个身子倒在面无表情的傲祁怀里,被他一只手揽着。
伙计听到声响跑上来推开门,里面的人已经各自坐好,就留下银壶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奶茶的鲜香味氤氲了整个房间,惨白着一张脸的伙计让人进来清理干净了,还保持着笑呵呵的脸哈着腰问道:“奶茶我呆会让人再送一壶上来,各位客官需不需要换一间房间?”
淇奥摆摆手:“不必那么麻烦。”伙计的态度如此,他估摸着伙计已经猜出来他们的身份了,但也不想这么大题小作。正好鲜汤送了上来,伙计给其他四人一人盛了一碗,到最后淇奥的时候傲祁把勺接了过去,伙计识眼色地赶紧小跑着去催其他的饭菜。
慕修齐瞅了瞅淇奥,又想要伸手拉过他看看,而是他还没伸手就看见了傲祁,那手在半空转了个弯,拿起杯子尴尬地笑了两声。
茶送上来了,这个时候的絮菊已经不再是秋天时节盛开的样子,一整朵摘下来暴晒烘干,还保持着最初的形状和香味,三朵一组封禁干燥的坛中,此时再取出来,经过水的润泽恢复了最初的柔嫩,花瓣在水中片片舒展,宛如是在水中绽放,带着絮菊独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