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漪却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你还是好好待着养伤吧。”
叶蓁紧握的双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拳头顿时血流如柱,他失控地怒吼道:“我要见顾庭芝!我要见顾庭芝!”
陈漪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
空无一物的牢房回响着叶蓁的吼叫,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也头一次觉得他看不懂这个世界,看不懂人心。他们怎么可以如此阴狠毒辣?
夜渐渐深了。月亮分外的明亮,水银般的月光从小窗户里透进来,如冷霜一样,凉透了叶蓁的心。他靠墙坐着,一动不动。饭菜送来时是什么样,现在依然是什么样。
自陈漪走后,叶蓁就这样呆坐了一个晚上。
双目酸涩,却流不出一滴泪。
轻如羽毛的脚步声,打乱了牢房的沉静。一步步,像走在叶蓁的心上,踩的他剧痛无比。
“你要见我?”顾庭芝负手而至,身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优雅,整个人却弥漫着危险的气质。
叶蓁转过头,木木地盯着他,“我爹和我哥被判刑了?”
“不错。”
“叶家垮了?”
“不错。”
“与你有关?”
“不错。”
叶蓁的心沉了下去,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眸里迸射的恨意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
“顾庭芝,我恨你!”叶蓁一字一句道。
顾庭芝心头一震,打他五十大板时,他没有说。打断他的腿时,他也没有说。现在却这样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恨他。
原来他的底线是叶家。
“我知道。”顾庭芝不咸不淡道,“所以呢?”
“所以,如果我出去之后,我会拼尽全力地报仇!”
顾庭芝不屑道:“就凭你?”
“就凭我!”
“等你能出去了再说。你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眼见顾庭芝就要离开,叶蓁道:“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跟你打个赌?”
顾庭芝的眼里掠过一抹惊讶,打赌?“怎么赌?”
叶蓁道:“如果我赢了,你放了我。”
“如果输了呢?”
“我愿在这牢里待十年。”
顾庭芝吃惊地看他一眼,“十年?你确定?”
叶蓁坚定道:“确定!”
“赌什么?”
“就赌陈漪爱的不是你。”她爱的,是荣华富贵。
顾庭芝哈哈一笑,踱步走到叶蓁跟前,眼里尽是讥讽:“叶蓁,过度的自负会要了一个人的命。你不应该为了出去,这样孤注一掷。”
叶蓁对上他的眼睛,“怎么,你不敢?”
顾庭芝冷哼一声,蹲下身,用手中的钥匙挑起叶蓁的下巴,“我为什么不敢?你以为小漪爱的是你?我是怕你输了会哭鼻子。”
叶蓁的脸浸在月光中,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剪影,他推开顾庭芝的手,“我不会再哭了!”
顾庭芝却在他碰到自己的手指时,情绪有了轻微的波动。但见叶蓁一脸清正,也不好发作。自从知道叶蓁的心思之后,顾庭芝一直非常反感跟他有肢体上的接触。后来他入京为官,才发现京城男风盛行。很多官员都私养男宠,见的多了,他慢慢也能接受这些人看似畸形的生活了。但内心还是不能容忍这种情感跟自己有关,所以,他对叶蓁格外的厌恶。
因为叶小公子喜欢的人,不是陈漪,而是他顾庭芝。
他在陈漪与顾庭芝之间横插一脚的原因,单纯的让人哭笑不得——他要棒打鸳鸯,然后再拿下顾庭芝。
但这些,叶蓁却一无所知。
顾庭芝背过身,沉沉道:“你要怎样赌?”
“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她爱的是什么。那一天也绝不会远!”
若他能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大家都觉得两人都这样了,还能在一起么?当初我写的时候,在这里卡了很久,怎样让他们在一起的既不别扭也不突兀……我想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来处理之后两人的关系了。所以,大家不必担心……另外,叶蓁也不会犯贱,那么轻易的原谅顾庭芝~~
☆、凶案
顾庭芝用早饭时,姚文生送来一封公文,说是江都知县送来的。
“好歹我也是个通判,现在都快成你的师爷了。事事通风报信,真是操碎了心。”
“你不就是兼任吗?能者多劳。”
“……”
顾庭芝接过信,打开看了看,递给姚文生,不悦道:“一个案子他都处理不了,要他这个知县有什么用?”
“杀人案,下药迷晕之后刺死的。估摸着是熟人作案。这知县大人也真是的,你整日这么忙,他还拿这种案子来烦你。我一会儿带着典吏和仵作去验尸。你就不用去了。”
顾庭芝放下筷子,擦擦嘴道:“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想来也是有难处的,不然他也不会呈报上来。”
其实除了叶蓁的案子,顾庭芝亲自出面外,平日的案件都由各知县知州负责,除非是他们办不了的,不然一般是不会上报到知府这里的。
县衙与府衙距离并不远。顾庭芝带着姚文生和仵作到县衙时,知县冯逢正与他的师爷分析案件。死者身上盖着白布,停放在大堂中间。
冯逢没想到顾庭芝来的这么快,当即弯腰行礼,谦恭道了声大人。
顾庭芝冲仵作点点头,仵作会意掀开白布开始验尸。
死者看起来约二十五六岁,长得倒是不差,只是左脸靠耳朵的地方有一块黑色印记。他的面色白的吓人,没有一点血色,平添了几分可怖。胸口和腹部有几处伤口。
顾庭芝道:“冯大人,你验过尸体了没有?”
冯逢道:“验过了。是被匕首刺死的,凶手连捅了五刀。”
“死的是谁?”
“这个……报官的是十里村的一个农夫。昨日那农夫陪着自家孩子在村子东头放风筝,后来风筝掉了下来,落在了一家人家的院内。这户人家是上个月刚搬去的,农夫去敲门想取回风筝,很久也没见人开门。他轻轻一推,大门就开了,进去寻找风筝时,就瞧见这人倒在血泊中。”
“去查清楚这人是谁,原住在哪里?因何搬到十里村?又与何人相识?”
冯逢无奈道:“已经查了,可是毫无结果。”
顾庭芝偏头看了他一眼,对姚文生道:“他的脸上长着这么大的一块记,怎么会查不出结果?叫府衙的捕快重新查!”
姚文生道:“或许是平日有头发遮挡,没人注意也正常。”
冯逢被顾庭芝盯的脊背一寒,不敢再开口。县衙的捕快查不出来,这他也没有办法。但凡有些眉目,他也不会去找顾庭芝。
待仵作验完,顾庭芝道:“怎样?”
仵作道:“确实如冯大人所说,这人是被人下药迷晕了之后,又被刺身亡。”
“凶器是什么?”
仵作道:“看伤口,确实是匕首。”
顾庭芝转身问道:“冯大人可有在现场发现凶器?”
冯逢摇了摇头。
姚文生道:“不如我带几个人去十里村打听打听?”
顾庭芝颔首,交代冯逢道:“去找个人把他画下来,多画几幅。人就葬了吧,天热。”
冯逢一听有事可做,又不难,赶紧跑去找画师了。
顾庭芝和姚文生带着几个捕快去了十里村。摸底细这件事就交给了知县大人。几个捕快一户一户的盘查,顾庭芝和姚文生直接去了死者家里。
从大门进入,里面是个小院子,三间茅草房。堂屋正中间放了个方桌,桌上还有几盘菜,一壶酒,一个食盒。桌子、凳子、地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已经有些发暗了。
顾庭芝把左右两边的房间都看了看。左边是间卧房。里面有张床,一个衣柜,再无其他。
“看着情景,他确实是一个人住。”姚文生指着柜子里的几件男衣道。
“这衣服不便宜。”顾庭芝拿出一件长衫,摸了摸料子,递给姚文生,翻了翻衣柜里的其他衣物,接着道:“这人以前也算有钱。”
姚文生关上柜子,问道:“看这房子和家具都如一般百姓家无差,难道家道中落?”
“极有可能。仵作验尸时,我见他双手并无老茧,可见他绝不是农夫。”
顾庭芝又仔细翻找一番,一无所获之后,把整间房子,连右边的厨房都仔仔细细,丝毫不漏地查了一遍。然后是桌子上的饭菜、食盒,还有地上的血迹。
姚文生见他看的认真,忍不住问道:“大人要找什么?”
“屋子里没有文房四宝,甚至连本书都没有。这人必不是读书人,至少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厨房里锅碗干净也没有厨余杂物,桌上的酒菜是凶手带来的。”
姚文生拿筷子拨了拨盘里的菜,“刀工不错。”
顾庭芝道:“看这刀工,凶手若不是个厨子,就极有可能是个女人。”
“就是说凶手带着酒菜来找死者,趁着把他迷晕的时候,杀了他。这是什么?”姚文生指着桌腿处一抹灰尘道。
顾庭芝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是香灰。”道完,他拿起桌上的食盒,见食盒下方果然粘连着一些寺庙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