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将要背负的就是无法报仇雪恨的雷泉的愤怒和仇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虞子文都是一手好牌,雷泉这时候再倒戈想必也不用背负什么愧疚了。
还有一条路,就是对百姓摊牌,下罪己诏,检讨自己。这样的风险是如果重树朝堂失败了,下一次再想靠检讨自己唤回百姓的信赖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长孙玄乐的可信赖度已经很低了。可好处是至少不用被雷泉列入死亡名单,能暂时保住一条小命。
所以歌功颂德国相爷,赢得百姓?还是抱雷翁大腿?这在虞子文和其他不明真相的人眼中,是个大问题。
玄乐其实最初就选了后者,只是因为虞子文,一切都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了。雷翁的倒戈,或许作为皇帝来说,他有权指责和愤怒,可他实在愤怒不起来。
换做自己,顾长晟敢朝自己家人下手,他就敢和顾长晟同归于尽。
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还对一个昏君效忠这么多年?
真是好大一个白日梦。
让雷翁报仇,抹黑国相爷——当然也不需要他抹黑。
百姓就算会哗然,朝政就算会动荡,还有一个气势如虹的雷翁站在自己身后。只要撑住一年时间,自己就有信心将民心赢回来,重树朝堂。
“你要换位想想。”玄乐说得一本正经,“现在虞子文杵在那儿,如果我是虞子文,再拿十个雷翁给你,你敢用吗?那么我这个玄乐帝现在既没有民心,又不能靠雷翁……我还有得选吗?”
季饷恍然大悟,“所以皇上的意思,虞子文那个小贼已经告诉了您雷翁倒戈,而雷翁也告诉了您实话,而您依然选择了将国相爷的事禀明天下,便是朝虞小贼放出了消息,之后玄国的路,需要靠他来支撑。”
玄乐打了个响指,“正解。”
季饷点头,“臣受教了。”
玄乐笑了笑,“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我脑子一根筋,拐不了那么多弯。走一条直线,我倒了,管不了玄国,雷翁倒了,治不了玄国,不就只剩一个人了吗?”
季饷想了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以虞小贼是必定会收到这个消息的。”
玄乐叹气,“现在棋子都在对方手里,我既被动,不得不服。”
季饷道:“卧薪藏胆,臣相信皇上必将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玄乐眯起眼,“说得好!”.
另一头,普通的四合院里,张康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那个废帝……变得厉害了。”
“变?”虞子文端着茶冷笑,“我们还不清楚,他之前是不是在伪装呢。”
“装这么多年?有什么意义?”张康习惯性蹲在木凳上,双膝朝外打开,两只胳膊搭在身前,“爷,你说他来真的了,是什么意思?”
“推倒国相爷,下定决心重树朝堂。”虞子文道:“虽然成了废帝,却也占尽了便宜。”
张康茫然脸,眼里全是问号。
“我们的目的是征服玄国吗?”虞子文看他。
张康摇头。
“等收复了荆国,再慢慢拿下玄国简直轻而易举。”虞子文道:“可在对付荆国期间,我们的重心和注意力必定不在玄国国内,我也说了,他依然是他的玄国皇帝,而他之后打算做什么,我也完全不想干涉。但是,玄国如果出了乱子,只会给我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张康张大嘴,“所以为了不让玄国出乱子,我们得……配合他?”
“若玄国能风调雨顺,对我们只有益处。如果出了乱子,我们的计划也会受到影响,如果这是我听说的那个玄乐帝,我压根没有必要担心这个问题,只要他不捣乱,我自然有办法维持玄国的平衡,可现在这个玄乐帝……”
张康道:“罪己诏上说的……他都要去做?”
虞子文吹了口茶叶,声音放得很低,“仗着我对他做不了什么,打算好好治理一下国家了。哼,不得不说,这小子看上去弱不禁风,倒是有一颗熊心虎胆。这期间若是有人想在玄国捣乱……无论他出不出手,我都必须出手。”
呵,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
“明明……明明是个废帝!”张康顿时不甘心起来,“怎么能不按常理出牌?!”
玄乐打了个喷嚏,放下木瓜去洗手。
季饷看着他懒懒散散的背影,疑惑想:既然妥协虞国反而能因祸得福,得到意料之外的福利,皇上为何要走投无路了才做此选择呢?他到底是一早就知道,还是现在才想明白呢?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突发事故】
玄国王城一家小酒窖内,虞子文铁青着脸,面前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早就没了呼吸的尸体。
酒窖里浓浓的酒香味与铁锈般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让人作呕。
张康竖着眉,吼:“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人吗!”
“陛下赎罪!!”
靠着跪着的几人满脸愤怒和不甘,磕头道:“昨日和往常一样,兄弟几个轮流值班,大概寅时的时候突然听到酒窖上头有动静,轩副说去看看结果就一直没回来,咱们几个也没听到打斗的声音,觉得奇怪,伍子就和肖兄弟也一起出去看。”
肖睿此时抬头,眉眼间满是戾气,恨道:“原本以为是上头客栈出了小贼,轩副只是帮忙抓一下贼,这几日兄弟们常遇到这种事,本已经习惯了。哪晓得属下与伍子刚上楼梯,一阵寒风突然从我们头顶上吹过去。属下察觉不对,想拉伍子的时候却是慢了一步,伍子……伍右副他……”
肖睿是虞子文精兵队伍里的其中一个,年纪虽轻武功却了得,脑子也比那群只知道打架的莽夫好上不少,早些年上过学堂,识得字,这批十人队伍里,虞子文原本想让他多历练一段时间再将他升为左副。
而伍子则是右副,本名伍魁,人如其名生得五大三粗。他虽比肖睿大五岁,长得老成性格却大大咧咧永远像个毛孩子一样,所以大家都亲切叫他伍子。
这十人精兵队伍里各人有各人特色,虞子文不论才华高低,只要武力值过关,另外看得上眼、合脾气,就会着重培养。
毕竟他是选精兵队伍,不是选谋士大臣。既然是兵,便只以功勋论高下!
可眼下,虽然总是大大咧咧,功夫路子却是行家出师,这么多年未曾遇过对手的伍子,就横在这群尸体边上。
几个兄弟不忍心,便找了白床单给轻轻盖住了。与其他横卧的尸体明显区分开来。
肖睿眼里带着仇恨,眼眶通红,闭上眼说:“伍副的身体突然压了下来,属下才看见……才看见他脑袋……没了。”
血喷溅在楼梯上方,出口的木质楼板前咕噜噜滚下一个脑袋,还睁着眼,一脸茫然。
肖睿声音发抖,“属下大叫其他人警惕,然后拔出刀冲上去想跟凶手鱼死网破,结果伍副的仇没报到,自己也……昏了过去。那人卑鄙得很,根本不露正面!鬼影子似的四处乱窜,属下看到轩左副就倒在客栈门口的位置,刚往前跑了两步就被对方从背后狠狠撞了一下脑袋。”
虞子文闭上眼,抬手,示意肖睿不用说了。
张康慢慢走到白布单前,蹲下,轻轻揭开白布一角。只一眼,便红了眼眶,这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的兄弟,哪里会没有感情呢?
张康握紧拳头,吼:“我张康今生与那杀人凶手势不两立!!!”
其他人立刻也愤怒吼道:“势不两立!此仇必报!!”
虞子文睁开眼,“伍子定然是看见那人模样了。”
肖睿转头看他,“陛下是说……!”
“轩盟他没杀,你他也没杀,为何单杀了伍子?”虞子文道:“照你所说,他是不愿别人看到他模样的,既然看到了就必然……伍子运气不好啊。”
虞子文冷冷道:“可既然动了我虞子文的兄弟……杀人偿命。”
肖睿一阵激动,双肩直抖,“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
虞子文抬手,“照顾好伍子的遗体,找个人,把他脑袋缝回去。待回虞国再风光大葬。”
“是!!”
虞国的人皆为兵,皆为勇士。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不管凶手是谁,总会有伙伴将这仇恨报回来。
一代又一代,他们便是如此存活下来。也因此他们并没有那么多浪费时间的多愁善感,确定了目标,剩下的就是抓到凶手,还之彼身,以慰兄弟在天之灵。
虞子文抬脚迈过其余尸体,在一身着华服,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的男人尸体前蹲了下来。
脚下的血干了一些,还有一些黏腻地贴在鞋底,踩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他盯着那男人的脸看了许久,男人瞪着一双眼睛,表情是错愕又是愤怒,似乎无法接受突兀的死亡。
这个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就这么狼狈而凄惨地死在了一个破旧的酒窖里。
虞子文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血洞,又左右看看其他尸体,道:“少一个。”
“恩?”肖睿抬头,朝这边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