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浴桶中,热气将他如工笔画般的脸庞晕染得模模糊糊,只那冷然抿紧的唇、纠结成山的眉心,在雾气中清晰可辨。
十一阿哥闭上眼,遮去了其中的所有思绪。就寝前,他听到君衡又被皇父留宿在乾清宫的消息,奇怪的是他刚才竟然梦到了……梦境很清楚,连西暖阁的一个摆件,他都梦得很清楚,当看到龙床上那一幕时,他的内心中竟莫名地将那着明黄寝衣的身影替换成了自己?
他本以为不过是个梦而已,身为皇家阿哥,从来不必委屈自己,想要便要,所以他叫了苏氏。但当他即将挺身那一刻,苏氏的脸却莫名其妙变成了君衡的?
不是原属于他的那副身体、那张脸,而是曾经见过的那幅画,君衡亲笔所绘的、自称画中人是自己的那幅画,那张俊逸潇洒的脸。
十一阿哥从水下伸出自己的手,盖住了眼睛,低咒道:“我真是疯了!”
他怎么也不明白,明明都是自渎,为何他自己做和君衡做就不一样?他自己做得到的愉悦感甚至不及君衡做得到的十分之四,而且……皇父与君衡之事,他竟会觉得嫉妒、恼火,不久前他却根本没有这种感觉。
十一阿哥倏然睁眼,不,不是没有,而是太淡了,得知实情的震惊压下了那份嫉妒恼怒,所以他才会和君衡吵、以苻坚为例去劝谏皇父。
他……喜欢君衡?
这个结论惊得他浑身僵硬,可很快他又镇静下来,努力思索起这些年来的种种,久久地陷入回忆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又木存搞了……偶最近小说看得太欢实,实在没动电脑码字……
所以说,今天起更新时间换做晚上,何时恢复至早上,我会在“作者有话说”处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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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77 胤禛的谋算
第二天上午,十一阿哥踏入工部值房,他站在门口向内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君衡。
清瘦的人端坐在桌子后面,被桌上的书籍遮掉了大半个身子,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图纸,拿着把洋人尺比划个不停,他的脸微垂,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睛,神情很是认真。
此时值房内就剩下那一人,其余的官员要么忙着别的事,要么不在跟前,十一阿哥毫无顾忌地打量那个人,从眉眼看到嘴唇,细致地仿佛在校对文字。
那张脸是他上辈子熟悉到极致的,可此时他却好似第一次认识般,仔仔细细观察着。
十一阿哥悄然靠近那张桌子,越过桌上垒起的书籍,他看到那双随意压住图纸边角的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肤色白皙如玉,是双典型的文人手,但和上辈子的他不同,这辈子的这双手射箭神准、握缰自如,压根不像是文人所有的。
君衡知道有人靠近了,但这里平日来往的官员多,他也不怎么在意,只仔细看着地图,想着怎么才能提高射击的精准度,许是有些口干,他清了清嗓子。
十一阿哥见他如此,下意识地端起一盏茶递过去。
君衡敏锐地发现有人递茶,便伸手接了过来,同时开口道:“多谢!”
十一阿哥愣住了,看这情景他就知道,这句“多谢”平日说顺口了,同为皇子阿哥,他却意识到君衡与他们完全不同,至少其他阿哥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多谢”,这大清所有人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他们根本无需为此道谢。
君衡回忆着现代大炮的样子,忽然灵光一闪,有了想法。他随手将茶盏放到一边,提笔蘸墨,拉了张纸画起草图,片刻间就绘出个三角架来。
“这是什么?”十一阿哥越看越不明白,等他画完了便问。
君衡一惊,偏头就见一个俊美雍容的少年站在旁边,不是胤禛是谁?他放下笔,任由旁边人拿起那草图细看,眸光几经变幻,褪去惯常的漠然和冷寂,连同周身的气息都柔软了几分:“是个较射架,我想把它安在大炮上,看能不能提高精准度。”
“较射架?”十一阿哥放下草图,表情虽无变化,可明显没弄懂,“过几天休沐,有何安排?”
君衡有些意外,反问道:“不是说好了教你和十三学功夫吗?莫非有旁的事?”
十一阿哥眼底掠过一瞬的尴尬,他昨天察觉到那份心思后,反反复复想了一宿,压根没合眼,今天就迫不及待想来见这人。不曾意识到就罢了,可一旦意识到了,他便不会否认或者逃避,堂堂雍正帝,可不是个连承认都不敢的懦夫!
“不是,只是想出去转转。”十一阿哥仿若无事道。
君衡听此暗叹一声,胤禛掩饰情绪的功夫可谓是登峰造及,他虽看不出胤禛的具体情绪,但大略可知此时此刻那心绪不若往常平静,念及此他卷起图纸问:“心情不好?想喝酒还是想骑马?”
十一阿哥唇角微勾,以前不注意也就罢了,如今他才发现,这几年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君衡都能第一时间察觉,虽不询问却始终陪在左右,用尽方法使他心情好转。
“嗯……只是想出去走走。”十一阿哥敛去表情,淡淡答了这么一句,话说的模棱两可,可听在他人耳中偏又惹人挂心。
君衡目露忧心,丝毫未曾发觉面前少年与之前的不同,想着回头查查这两天宫里出了什么事,口中却道:“既如此……休沐那天教功夫时便早些结束,我陪你出去走走。”
谁也不曾看到,十一阿哥眼中浮现出得逞的笑意。昨晚他想了许久,也许还无法确定那份喜欢到什么程度,但足以让他想用不是兄弟的身份接近君衡,做皇帝他或许不及皇父,可对人……他却自认比皇父强。
皇父从八岁起就是皇帝,不管是行事习惯还是想法都是以帝王的角度出发,皇父和帝王根本就很难分割,可他不同,他即位时已有四十五岁,大半生处在皇子这个位置,不管是人或者物,想要得到都需要付出,阴谋阳谋也好,耍手段算计也好,他隐忍过、克制过、蛰伏过、努力过,然后才是得偿所愿。
他想要君衡,但却不是如皇父那般,他要的是心,要的是从心到人,完完全全属于他。皇父与君衡的身体交易,他嫉妒、恼恨、不甘,但他知道现在不能急,上辈子为了皇位他能忍那么久、一步步谋划,如今他照样可以!
等得到了君衡的心,他就不信弄不明白那身体交易的原委!
此时的君衡根本不曾料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已化身成了潜伏在暗处的猎豹,正在谋算着如何将他纳入怀抱。
几天后,十一阿哥和十三阿哥在恬郡王府由君衡教导功夫,待晌午过后日头没那么毒了,君衡便宣布提前结束,出门去走走。
“四哥、十一哥,你们去吧,我一个人再练会儿。”十三阿哥不愿浪费时间,在他看来逛街远不如练武来得有趣。
十一阿哥眉梢一挑,在君衡投来询问的目光时,提议道:“让弘晖和瑚图里陪他练吧。”
十三阿哥欣然点头,对两个侄子侄女很是欢迎,因为不久前他发现,这两个孩子虽然才将将到进学的年纪,可武功已经有了极好的基础,不过是年纪小、力有未逮,才显得不怎么出众。
君衡对十一阿哥的提议无有不允的,便命人去叫弘晖兄妹过来,自个儿与十一阿哥转身出了府门。
转出郡王府的巷子,行人渐渐多了,两人并肩而行,各自就带了一个贴身太监,放在人群中,与寻常官宦人家的公子无异,根本看不出来是皇子。
“救命啊,救命啊!”一道哭哭啼啼的女声传来,行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素衣女子掩面而奔,向着这边跑来,她身后还有几个仆从模样的男子追赶着。
女子远远看到君衡和十一阿哥,含泪的双眸一亮,径直扑过来,马上到跟前的时候,脚下不知怎的被绊住了,人便往君衡身上倒去。
人群中一阵惊呼,十一阿哥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在这时,君衡面色一冷,皱着眉一拉身边的少年,向旁边闪了过去,那个女子就这么直挺挺趴到了地上,砸得地上尘土飞扬。
“小子,劝你少管闲事!”追上来的仆从们三两下抓住那女子,此时行人已围住了这里,鉴于目睹了君衡那无情的行为,包围圈离他和十一阿哥有点距离,看在仆从们眼中,就是他们有多管闲事的意思了。
十一阿哥神情骤冷,如寒风一样的目光扫过这些仆从,想判断出他们是谁家的。
“哦,各位请便。”君衡对这些人的态度有些不悦,却不愿浪费时间,简洁说了这么一句,就拉着十一阿哥走人。
那些仆从们一呆,而后又彼此看了看,便带着那女子离开了,只人群中有人对君衡他们的背影指指点点,说什么“太冷血、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等等,却无人看到那个女子被带走前,投向君衡的目光中满是怨恨和不可思议。
直至走远了,听不到那些议论了,十一阿哥看了看君衡仍旧蹙着的眉,问道:“刚刚……为何不救那女子?”
“为何要救?”君衡不解地反问,“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难道我穿戴富贵些,就该负担一个心存攀附之念的女子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