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有人好梦,有人无眠。
所幸面上有假面皮,即便眼下青黑也无人得见。几人聚首,下去一楼。
此时未有云锦随风二人,倒是成了剑花前去结账。几人只见剑花心不甘情不愿地自怀中掏出钱袋,撇嘴嘟囔着,也不知在说什么。
依旧未留客栈用早膳,买了些干粮便上了马车。此时萧客之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马,利落地翻身上马,却是打算骑马而行了。
燕长寂手脚并用地上了马车,楼向与云华随后亦入了马车厢。剑花跳上马车,大力一挥马鞭,马车便驶往城门。
自边城出去洪噬国境,必得有通行证。在城门被阻停要求出示通行证明时,云华才知原来还有这般规定。而自己怎可能有什么通行证明。
正瞧向燕长寂,准备问问该如何行事时,马车却又动了起来。听得剑花一声“驾”,便知是通行了。也不知是如何解决的。
燕长寂道,“我早备好了几份通行证明,以备不时之需。”
云华点点头,“这边城一过,是否很快便能到达枢城了?”
“嗯。”却是楼向闷声应了。
云华不知是否自己错觉,近日楼向似是有些人味儿了?
“还未有他的消息?”龙越蹙紧眉头,问道。
“回主子,还未有。怕是还未到枢城。”一影小心回道。
“怎的可能?寡人到枢城已然三日了。他又更早些出发,怎会未到?”莫不是……他不来枢城了?还是……他出事了?
想到此处,龙越不由心中微颤。这许多日,嘴担忧的便是他的安危。“继续查探!入城的任何一辆马车都莫要放过。”
“是!主子,洪噬与唤兽族的大队人马已临近枢城了。”
龙越点点头,“去罢。”一影躬身退下。
“主子,前边有许多人。”剑花突地朝车厢言道。
云华与燕长寂闻言,便分别掀起一边车窗帘子。便见得前方众多人骑着马,还有好几辆马车与徒步行走之人。
有旌旗在队列两旁飘扬。银色锦布上是一条伸爪盘旋向上的龙。在日光下那银线闪亮耀眼得很。
云华与燕长寂打量清楚了却俱是一惊。只是所思不全然一样。
龙……不就是龙氏象征?不同于前世,龙并非皇家之人象征,而是专指龙氏。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着那龙形图腾时,还讶异了好一会儿。竟是与前世传说的龙一模一样。
既有这旌旗,岂非是有龙氏之人?龙越?不,不会。那人身为国君,怎可能轻易离开朝堂。那会是龙羲?自己倒是愿意是龙羲,这般久了,也不知龙羲身体如何,想来该痊愈了罢?这些日子以来,一旦想起了便觉忧心。
也不知云生如何了……
燕长寂放下车窗帘子,眼神有些晦暗。他是断断不愿再见龙氏之人。即便不是那两人,也不愿见着。虽知龙氏必会有人前去枢城,自己亦答应了在武术大会上露面,可此时见着那旌旗,那图腾,终究心里不顺。
楼向看了看云华,云华转回身来却不言不语的,且神色有些复杂,便不由问道,“如何?”
“该是洪噬那边的人。”云华避重就轻答了。
“唤兽族应是也在。”楼向虽未看,却知晓,便道。
“或许罢。”云华稍有敷衍地应了。
楼向收回视线,闭眸坐着养神了。斗气已然运转自如,精神与力气亦已恢复了,便又是那个身姿如竹的男子。
本是极其欢喜之事,不知为何,又莫名有一丝失落之感。寻不着原因。
萧客之瞧着前方蜿蜒前行的人马,亦不知矗戮国与修剑族人到何处了。王父派了何人来代表萧氏?
“庄主,岂非楼的回信。”双手呈上。
秦勉赶紧将信件取过来,翻开快速阅看。看毕却是一掌将信件拍在桌上,“岂有此理!”
下边之人吓了一跳,“庄主,这是怎么了?可是岂非楼不愿相助?”
秦勉点点头,“不愿便罢了,竟是让我莫去讨要公道!还为那燕长寂说了诸般好话!”
“这……莫不是岂非楼忌惮燕长寂之势?”
“我如何能知。既岂非楼不助,便只能寻求……修剑族了。”
“修剑族?可我们是散武,与那修武三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突然求助,可能成功?”且为何偏是修剑族,而不是其余二族?遍翎庄位于洪噬国,不是寻求唤兽族更为妥当些?
“不知。可修剑族前几日派人送来了慰问信,言辞中似也对那燕长寂颇有不满。”
“既如此,便试一试罢。”
“你速派人前去联系,派个能说会道的。”
“是,属下这便去。”
黄昏临。却离枢城还有一段距离,今夜若不是连夜赶路,便只得在野外露宿了。燕长寂考虑到自家儿子是个体弱的,又无武力在身,便还是决定露宿。
燕长寂留下陪云华,那三人便各自领了事儿。楼向回来时,便说今日见着的那洪噬大队人马竟也在前方不远处安营扎寨。
燕长寂与云华俱都不答,一人似在专心盼着今夜的晚餐,一人接过楼向手中的柴火,帮着生火。
云华自打今日见了那旌旗后,便总有些心神不宁。天色又暗,云华一个不注意便被那木柴弄伤了指头。
云华一缩,动作细小,却不知如何被楼向见着了。将他的手抓了过去,仔细去看。
经龙越一事,云华对于与男子接近之事,实是有了芥蒂。这便有些许不自在。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当即挣脱又似是有些小题大做。
“不打紧的,小伤罢了。”云华言道。
楼向却仍旧抓着云华的手指细看,“恐有木刺。”
贰拾捌:关心
“该不会有木刺。且现下天色这般昏暗,瞧也瞧不见,就不需要费神了。”
楼向这便轻轻松了手,自怀中掏出火折子,动作快速地生气火来。谁知生起火后,却又道,“手给我看看。”
燕长寂在一旁见了楼向这一连串的动作,甚是满意。亦不多言打扰二人,就在一旁时不时瞧两眼。
云华见楼向直直瞧着他半响,执着的很。这才慢腾腾递了手过去。楼向抓过去便对着火光细瞧。
楼向用一手抓过旁边放着的水壶,又自怀中掏出一白色锦帕。却云华先前用来给楼向咬着忍痛的那张。后来再未见着,还以为是让楼向给丢了。
楼向见云华瞧着手中的锦帕,便道,“我洗干净了。”
“其实不需洗……”
自水壶倒出些清水至那锦帕上,“可能会有些疼,忍忍。”
云华知其意,毕竟这在外边,怕是未有什么药物。若是不清洗一番,只怕会有木屑残留。这便点点头,“我是男子,这点伤痛不过小事。”
楼向听得却是一愣。这人瘦瘦弱弱的,又是少年。这般话与这人实是不符。却又莫名让自己有了……保护他的想法?护他周全不过是师命……罢了。
将锦帕印上那割伤了的指头,血印染而出。云华不由得微蹙眉头。
楼向瞧了眼云华,又低头轻轻擦拭起来。“可有异物感?”
云华摇摇头,“不过些微,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白嫩的指头上一道细长的口子,绽出嫩生生的肉来,看着委实有些碍眼。
燕长寂偶一瞥眼,便见得这般。本以为是极小的伤,这一看却是有些心疼了。便三步做两步地奔至云华身旁,“乖儿可疼?”
“无事的,我好歹是男子,这点小伤还不放在心上。”
“你这傻孩子,疼痛与你是男子有何干系?疼便是疼,身上有所感,不放在心上又如何?”燕长寂快速道。
云华听得一愣。疼便是疼……
瞧着燕长寂眸中的关切神色,云华既觉暖又觉酸。燕长寂或许不是如那尘世中大多数的父亲一般,他连自己亦不大能照顾,亦看起来不大可靠。可实是疼“云华”的。
“云华”何其有幸。不似那……容决,受了伤亦无人问津。亦不知何为父爱母爱。只知让自己变得冷淡再冷淡。不奢求不等待。
容决。这般陌生的名字。云华……或也是幸运之人。可以尝到父亲疼爱的滋味。即便……那疼爱并非对着他。
“……父亲说得是。”云华应道。
燕长寂大喜。这是燕子第一次主动唤自己“父亲”。虽然不及“爹爹”、“爹亲”这两个称呼那般亲密,却实是进展了。
剑花凑巧回来,听得云华那一声“父亲”,亦觉欢喜。主子是个摆不出表情的,面上瞧不出端倪,可确是为着此事忧心不已。连带着自己,也心生担忧。
燕长寂回头瞧了一眼剑花,便瞧见了剑花手中提着的野兔。顿时两眼放光。
云华见了微微摇首。果真还是个看着不大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