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帘渐展,黑白分明的眸子睁了开来,随后眨了眨眼,似是未有缓过神来,脸上是迷茫之色,显得比平日讨喜许多。
最后视线却是定在了龙越脸上,又是眨了眨眼。
半晌云华启唇,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会在这?”
龙越不答,却向外头道:“将洗漱之物端进来。”待得宫仆进来放好一干器具,龙越起身下地,拧了一把湿毛巾,又给云华擦试一次。先是面颊、脖子,接着却是自衣领处深入里衣,擦试起来。
不过只擦试了两下,云华便不干了,用两手抓着龙越的手,不让龙越继续动弹。直用澄澈的双眼瞪着龙越。
“你昨夜出了一身汗,不觉难受?”面上全无表情。
云华感知了一会儿,身上确是黏黏糊糊的,不大舒爽。自己这是病了?昨日迷糊中有些许印象,似是还被喂了药!现下口中仍有淡淡的药草味,甘苦带涩。
脑仁仍有些疼痛,脑中亦不吕清醒,却是比昨日好上许多。未曾想,自己两次病卧床榻,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俱是这个男人。
云华兀自神游,手下便用力轻了,龙越瞧好时机,便一举得手,细致擦拭起来。
这一错失良机,再要纠缠便显得扭捏了。云华只好作罢,由得龙越去了。只是心内终究不自在,本来让一男子为自己擦拭身体,便已是尴尬之事。又何况他们二人先前还那般不合?
云华不知龙越作何想法,只觉自己恨不得快些结束。
掌下是如凝脂般的肌肤,寸寸柔滑。想着这肌肤是何人所有,竟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龙越心中暗恼,于心底骂了一声:真真是个祸害。
加快些许速度,云华的上身便已擦试完毕。龙越目光下移,犹豫着是否要替云华擦试下身,却听云华道:“下,下边不用了。”
说毕云华本就还余有浅淡红色的脸颊,顿时红艳得直逼昨日之状。
龙越听得正合他意。倒并非不愿。只是这要再擦试下去,保不得便出事儿了。而今日,显然不适宜。先不论二人间这重重状况,单说云华身体,便绝不可。
放下毛巾,取来盐水递给云华。云华接过漱了漱口,才觉口中清爽些。
不一会儿便有宫仆送来早膳,却是清一色的素食。
龙越帮着云华穿戴好,便扶着人到桌旁坐下了。将白粥放在云华桌前,龙越便自顾用起早膳来。云华偷着瞄了一眼龙越,闹不清心中如今是何滋味。
卷一_134 壹佰叁拾肆:醉酒_覆云华·重生
其实这一病,有些东西还是明白了些。这却是拜昨夜之梦所赐了。他梦见自己如愿离了宫,离宫了才知洪京各处皆贴满了自己的画像,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害,因而在宫外的日子并不十分好过。
四处躲藏,颠沛流离。后来离开洪京一路辗转,寻到了一个市镇,一脚踏入进去,却是前世的景貌。高楼大厦,车群穿梭。
可是自己无户口,无身份证,无一切证件。依旧是流离失所。失魂落魄地过马路,却被横穿过来的汽车撞了。自己倒在血泊之中,瞧见驾驶座上之人竟是龙越。
梦境中的自己心生怨恨,在血泊中声声地唤龙越名字。既是怨他如此对待自己,又是企盼他能来救助自己。
刚一醒来之时,虽是记得,却并不在意。后来脑子清醒了些,细细去想,才有所了悟。自己确是对他有怨。为何有怨?却是因为心有期待并有那么些许的依赖感。
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容忍,他作为君主的智慧果断,作为男人的勇武刚强。这些俱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便心生期待。
这样一个男人,接下来又会如何?心底会这般潜意识地等着。连他自己亦不曾发觉。
“用膳。”龙越见云华喝粥的动作愈发慢了,现在几近未动,便僵着脸色、僵着语调言道。
云华回神,舀了粥送入口中。却是有些冷了,云华亦不说,又用汤匙舀了一勺,此时手却被人按住,转而往另一方向而去。却是送入龙越口中。
龙越微一蹙眉,“来人。重新做一份粥来。”
“是。”
又是无言。
龙越觉得心凡烦燥不堪。原先吃着的膳食亦不想吃了。便就如此干坐着,亦不看云华。而云华,亦不去看龙越,于心里慢慢地理着自己的思绪。
突地,“你昨晚梦到甚了?”龙越终究是出言问道。
“为何这么问?”云华反问道。
“昨晚你唤了寡人名字。”话一出口,龙越才省起一事。自己竟一直未曾察觉名讳之事。现在却亦无法生出计较之心。而昨夜便是只顾着在猜测中悲悲喜喜。
云华一愣,自己竟是于现实中京唤出了他之名?
“不过一个梦罢了,我不记得了。”
龙越气息一滞,竟是突地起身,甩袖而去了。
走了也好。云华叹出一口气,现下两人之间这般模样,倒不如少接触的好。他对他有怨有气,而他对他亦未尝不是。
“云执那处可有招出何事?”
“尚未。云执那奸臣咬紧牙关,是一字不招。臣在想是否该用大刑伺候了?”
“你看着办便是。总之宜早不宜迟。”
“是。君上,臣还有一事。”
“何事?”
“是关于张贴告示一事。现下市井之中议论纷纷,或是该给百姓一个说法?”
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市井之中都有些甚说法?”
“大多是说祭坛发生天灾,乃奸臣佞臣作祟,因而上天予以警戒。”
“佞臣?”
“这……自是指的云慕君。”
“嘭”的一声,却是国君狠力一拍桌子,“何人传播出去的?寡人不是吩咐暂时不要提及云慕君?”
“这,臣以为,即便未有人走漏风声,百姓亦会加以揣测。云慕君终究是云执之子,实是很难将其从此事中摘除出去。”
龙越一闭眸,忆起昨夜那人的一举一动,那两声呓语,心中百种滋味掺杂。
“告示一事缓至明日,让寡人再好好想想。在此之前,不要再走漏有关云慕君的半点风声,可明白?”
“是,是。臣省得了。”
“嘭”的一声,却是有人狠力推开殿门。薛意晃晃悠悠地迈入殿中,手上还提着一个酒壶,面色酡红,两眼迷离,唇边挂着一抹冷笑。
“薛凤后?你这是怎的了?”云华放下盛药的玉碗,询问道。
“莫要唤我薛凤后!我才不是甚凤后!”薛意已然尽失仪态,摇晃着嚷道。
云华走前几步,掩上了殿门,“凤后你这是喝醉了?”
“没醉。我倒是愿醉。一醉万事休……一醉不醒!”薛意喃喃说了,复又提起酒壶饮了一大口。
“你醉了。凤后莫要再喝了,酒多伤身。”说着便要自薛意手中夺过酒壶。
薛意避了开来,“他当时教你时,可是板着面孔,不近人情?”
“谁?”
“来,来。弹首曲子来听听。倒是让我看看,他教得如何。”
“凤后说的可是林长河林大学士?”云华有些了悟,在文会之时,他第一次见到林长河,亦是第一次听闻“薛子逸”之名。
那时那位竹老前辈不过说出“子逸”二字,便是满堂寂静。昔日名冠洪京,才情卓绝的薛子逸,与眼前这位薛凤后着实有些对不上了。
传闻薛子逸飘逸俊美,风流不羁。而后宫中的薛凤后却是面若冰霜的冷漠之人。眼前这个似是失意伤痛之人,亦不过是一个可怜之人罢了。
“大学士?他算个甚学士?他不过是一个懦夫!可怜虫!”薛意激动起来,两手挥舞着狠狠骂道。手上的酒壶因着他的动作,有酒液被晃悠出来。
“凤后莫要如此,或许是有所误会?”云华暗中猜测,这薛意与林长河是何种关系?薛意如此,莫不是因为林长河?
“误会?是我误会了!我误会他是一个君子,是一个有能有识,敢作敢当之人!是我误会了!原来,原来他不过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
未曾想云华的一句劝解更是激起了薛意的情绪,云华只怕继续如此会引来外头之人的注意。薛意这一句一句的,难以不让人产生联想。这要是被那些个不安好心之人知晓了,岂不是要桶到龙越那处去?届时后宫又是一团糟。
他虽与薛意无甚交情,只是见人现下这般难受模样,却难免心生同情。
“好好好,不管是你误会,抑或是他误会,只要是误会,便可以澄清解决。你说可是?”云华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往内室带去。入了内室,多少能隔绝声音。
将人扶上椅子坐好了,云华又去将窗子俱都掩实了,这才开始想着如何能让薛意安安静静的。
薛意趴上桌子,使劲地摇晃头,“并非所有事情都可解决,并非,并非所有误会,都可弄明白。不是的……”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云华心中松了一口气,照这样子他该是快要睡着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