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晌。“甚好。好一个成全。寡人成全了你,何人来成全寡人?”
“君上坐拥江山,又志取天下,万般美好皆为君上所有,怎需他人成全?”竟是不为所动了。
壹佰贰拾陆:寿面 (1160字)
“云生?你怎的过来了?”云华本是在寝殿门前搬了躺椅歇着,却见云生倏忽落到了他跟前儿。大约是使了唤兽术罢。
云生摇摇头,并不答话。只站在云华近旁,时而瞧瞧云华,时而望望别处。
云华暗自叹气,云生这孩子就是太过闷了些。“今日不用当值?”
“不用。”
“你去里头搬张椅子来坐。”
“不合规矩。”云生瓮声瓮气来了一句。
云华被逗乐了,“你私自入了里来,便合了规矩了?去罢,我躺着你站着,我和你说话瞧着累。”
云生似是认真思索了,一小会儿后才依言搬来了椅子坐下来。
“在那头住得可还舒坦呢?”云华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云生说话,心里宁静舒坦。自己所求不多,不过是要自在随意地活。
这个皇城里头规矩重重,说话行事无一不需仔细斟酌。那一大群的男侍女妾们,便是要在此处枯度一生。可甘心?
自己是千般万般甘心不得的。莫说此处未有牵绊,即便有了,那又如何?他怎生能熬得?一生脱离不得这方天地,虽富丽堂皇,雕栏画栋,却终究冰冷。
作为他人的附庸品而存活,可能欢喜?用数十年去盼一人,可能不心冷?
“今日是我的生辰。”一句话断了云华思绪。
眨了眨眼,才省得了云生之言。“你怎的不早说?”云华一个讶异,便自躺椅上起了来。
“说与不说没有差别。”云生抿了抿唇,道。
“怎会没有差别?你这早不说,我如何能有所准备?”云华听得有些气,云生那一句倒似是自己不在意他的生辰。想想又觉得罢了,自己也确实未有主动问询过。又何况云生今日是寿星,再大过错亦大不过他去。
如此想着便径直下了地,“我去给你整个面条,你在这等会儿。”
云生有些反应不及,“不,不用了。”
“怎会不用?很快便好,你等等。”云华说着便已走出好几步远了。
留下云生直盯盯向着云华离去的方向。背影消失了,动作却依旧。
云华并不懂厨艺。却惟独会做长寿面。在知晓自己非是容氏夫妇亲生之前,因着他们对他冷淡的态度,时常惴惴不安。以为是自己不够乖巧。在一次容夫人生日前,云华花了一周的时间,跟着容家的厨师学做长寿面。
“主子,让奴才端着罢。您亲手做了面条,便足了心意了。”
云华不予理会,一路便回到了寝殿。一打眼,却未见着本该在门口坐着的云生。“云生?”这孩子莫不是等不及走了罢?
云华四处张望半晌,云生才又倏忽出现在他跟前儿。云华心下定了些,使小希子搬来了木桌子,“这是长寿面,你吃吃看罢。”
云生缓缓地执起双箸,夹起了滑溜雪白的面条,送入口中。未来得及下咽,便听得云华在一旁问,“味道可还好?”
云生用力一点头,便见云华欣喜一笑。似月华初绽,美极了。
壹佰贰拾柒:纸鸢 (1197字)
“一影大人,先前的布置可是悉数撤下?”
一影沉吟半晌,道,“先不动罢。”或有变数亦不定。即便未有变数,自己也或该为着主子、为着洪噬自作主张一次?
龙越独立于亭上,背负双手,风拂衣襟。察觉一影回至,便问,“祭祖大典可准备妥当了?”
“回禀主子,一切皆准备妥当了。只待祭祖之日到来。”说至此处顿了,才又接着道,“请主子三思。”
龙越一摆手,却是不愿听了。一影见此只得默言不提。
此时影九出现,却是来汇报近日所得。“回禀主子,近日云慕君并未有甚异动。前日与侍卫云生来往过,所谈未有特别之处。昨日又与苏氏婉嫔会面,二人相谈甚欢。今日云慕君独自于寝殿中,未有走动。”
龙越听毕微一颔首,便使人退下了。半晌,身形微动,却是往祥佑宫方向去了。
一路行至寝殿处,却并不显现身形。只于外头站着,盯着那雕花木门,似要透过门看入里去。
天色渐暗,屋里该是点了烛火。窗纱透出片片暖黄色来。龙越移步至窗前,此时那道模糊的人影亦一步步走近了来。龙越难得地心里一惊,以为是自己被察觉出来。
最后竟是在龙越身前的窗台边停了下来。与龙越仅是一墙之隔。
若是未有记错,这窗台前边便是书桌。如此晚了,他还在书桌前做甚?龙越就这般待着,那头之人似是在做甚物事,一会儿是纸张翻动之声,一会儿又似是竹条被扭动之声。
三刻钟已过。云华推开了门,手里抓着一件物事,向四周唤道,“小希子?”
不一会儿,小希子自旁处快步而来,“主子,怎的了?”“你可会放纸鸢?”
“放纸鸢?这,奴才自是会呀。”主子怎的突然问起这个?放纸鸢他自是会的,以往服侍那些个妾侍们,少不得要陪着放来玩儿。又见着主子手中的玩意儿,“主子,这是您自个儿做的纸鸢?”
云华点点头,“是不是做得不好?”云华有点赧然,他从未做过这类东西,今日是闲得有些闷了,便突发奇想整了个纸鸢。
“好,好。主子身份尊贵,能自个儿动手做出这个来,已是了不得了。”小希子从云华手中接过纸鸢,仔细打量。这才知是简易之极的纸鸢。
不过几根竹条支着,上头糊着两张叠加而成的宣纸,长长的线绕着一个小巧的椭圆玉石。宣纸上是寥寥几笔勾勒而出的山水图,旁还有几列小字。就着月光细看,轻声念了出来,“寄心于遥山远水间,心驰骋兮;寄愿于阔天广海处,愿长往兮。”
小希子直觉这几句表露了主子心境,偏又于这深墙大院中显得不妥当。“主子,这大半夜的,当真要放纸鸢?”云华颔首,“当真,不若唤你作甚。”
小希子无法,只得试探着风向,开始放线。一边愈加放线,一边走至院中,纸鸢乘着风势愈来愈高。在夜色中似要奔月而去。
云华仰头瞧着,心里不免喟叹。回寝殿里取来了小剪子,待得纸鸢放至极高时,利落一剪,纸鸢便于天边渐落,又被风卷走不见了。
壹佰贰拾捌:变数 (1032字)
龙越手里抓着纸鸢,有异光于眸中跳跃。不知是烛火的照映,抑或是……心中的怒气。
这一字一句,这一笔一画,无一不在彰显他盼离之意!此处有何不好?偏就心心念念着外头!枉费他如许心思!
龙越闭眸,忆起那日,他对他说,请君上成全。眉头愈蹙愈深,手愈发收紧,“咔嚓”一声,却是竹条被拧断了。突地睁开眸子,眼中异光更盛,银色之气自手上蔓延,不消一瞬,纸鸢便了无痕迹了。
“一影。”
“属下在。”
“部署照旧。明日警惕心神,不得出任何纰漏!”
“是!”一影心中既是欢喜,又是隐忧。欢喜于主子更改主意,却又忧心于云慕君对主子愈来愈大的影响力。云慕君此人,当真是个祸害……
“退下罢。”龙越只觉疲惫自心内溢出,此刻只愿不想不动了。“是。”一影倏忽而去了。
“主子,明日祭祖大典,您看看穿哪套衣裳去合适?”小桃拎出好几套衣裳,问道。
“平日里的就成了。”云华看一眼都未曾,只对着书卷慢悠悠看着。
“这哪能成?主子您平日里总是着素的,明日如此隆重,怎可随意打发了?岂不让人看笑话?说不得还有人以为咱祥佑宫可劲儿寒碜人呢。”
云华被小桃吵得是一个字儿亦入不了眼,这气便躁了,“得了得了,哪这么多计较。照我说的做便是,怎的如此多言?”已然隐隐有了指责之意。
小桃手上还拎着好几套衣裳,听得云华如此言说便直接愣在当场了。她除了在云府时经受过一次主子施压,往后何时见过主子如此模样?主子是个温和体贴的,怎的今日就对她如此了?
往日她即便是逾矩了,主子都不甚在意。今日她一心为着主子打算,怎的倒成不是了?想至此处,心里又是惊疑又是委屈。
云华缓过那个燥劲儿去,才有些不是滋味,“罢了。你退下歇着罢。衣裳明日再挑不迟。”
“……是。”小桃把衣裳俱都摆回衣柜子,便行礼退了。
门被轻缓关上了,云华才长叹出一口气。自己这几日是怎的了?日头里若是有个事儿做,或是有个别人来坐坐,心里头倒是还好。只是这一入了夜里,静静幽幽的,心里头却静不得了。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