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疑浮上心头,由不得自身控制。
云华与前朝有无关系?是否与云锦在同一阵营?会否连云华进宫亦是他们的手段之一?会否连他如今的心动都测算在内?
诸如此类的念头一一闪动而过,便再也按捺不住要来一趟。可是来了之后,等待了足足半个时辰,依旧未见云华身影。
心头又是慌乱又是急切。从来未有人能使得他如此。从未。如此一想,又更是烦躁不堪。
“君上可有用茶水?”云华说着便去揭开龙越的杯盖,茶水依然是八分满,却是已然凉了。向外头唤了一声,“将沏茶的用具拿进来。”
壹佰贰拾叁:沏茶 (1100字)
云华自小养在世家大族里。毛笔国画,茶道品酒。都是必修的功课。云华向来又是个心静的,虽说不上大有造诣,却亦足够摆上厅堂了。
虽有些时日未有摆弄,手感与记忆还在,倒也不显得吃力。只是未知这芜沉大陆可有这一手法。
龙越未有出声,云华亦不是多言之人。大殿之中便只有器具轻微碰撞之声。
夕阳余晖染红了窗纱,透了淡淡橙红,照在少年侧脸上。细细的绒毛在亮色中柔软淡红,显得那般可喜可亲。
心尖儿上有一点点的暖,一点点的涩,还夹着一点点的酸。萦绕着,徘徊着,似是要找了最好的位置,久居不去。
“君上,尝尝味道可还好?”云华端了茶盏,递向龙越。“若是不太好,君上可莫要怪责。”说至此处,有些赧然,便轻笑了笑。
龙越忆起初见之时。这个少年起初于他眼里并无特别。那一抹笑却如雨后新芽。他身遭多是一些或为名利所趋,或被名利所困之人。因而这是他极难见着的姿态。
“君上?”云华见龙越迟迟不为所动,似是走神走得远了,这便唤了一声。
龙越回了神,接过了云华手中的茶盏。方一接近面前,便闻得一股浓郁茶香。轻微抿了一口,甘甜之中香气不绝,入喉仍有余味。心下不由有些惊奇,未曾想云华沏茶还有如此功夫。
抬眼瞧了云华,眼中似有些许的不安与……期盼?心中的乌云似是一瞬间俱都消散了去,道,“还不错。”
云华点点头,却有莫名的失落感。垂下眼眸,摆弄着器具。这时眼皮子底下却出现了一只茶盏,“你自个试试看罢。”
未有多去思索,云华便接了过来。小抿一口,即觉爽口醇香,犹有余甘。只是比起以往,手艺终究稍有退步。如此一想,便觉有些可惜。却又不知可惜在何处。
云华轻放下茶盏,不经意抬眸间,竟见得龙越一副笑模样。先前不还乌云密布,怎的现下便晴空万里了?这君主,倒是变脸变得比翻书还要快。
又瞄了一眼龙越,那笑模样似是有一股得逞意味。这又是因何而来?顺着龙越视线而去,便落在了自己手旁的茶盏上。茶盏怎的了?不就一只茶盏么……
一只茶盏……云华顿时察觉关键在何处了。若是在平日,云华完全不觉与他人共用了一只茶盏是紧要之事。只是在龙越如此暗示,如此想法之下,自己竟觉得脸颊发烫。
这该不是自身问题。这必是龙越之故。
“寡人先去处理政事了。你今日折腾了一日,也该累了,早些歇息罢。”龙越站起身,执了云华的手,“这些个器具平日里便别摆弄了。”
“如此岂不让云华荒废了这一手艺?”
“今后寡人若是想念了,你便给寡人沏上一道。你若是担心手艺荒废,寡人日日都来,可好?”
壹佰贰拾肆:大势 (1035字)
“主子,唤兽族族长传来信件。”一光呈上信件,后退下与一影站在旁处。
“其他两族可有何动静?”龙越随意浏览而过,问道。
“尚无。不过想来也该不远了。毕竟唤兽族已然应下此事,两族该无法按捺太久了。”一光回道。
“从手下找几个得力的,去唤兽族督着他们准备‘武术大会’。”
“是。”一光回道。“你先退下罢。”龙越一挥手,打发一光下去了。
“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一影壮着胆子言道。
龙越睨了一眼一影,“何事?”
“主子曾经计划筹备好一切,转眼便是祭祖之日了。属下斗胆相问,主子可还打算就着原先的布局来?”
龙越的气息一瞬间冷凝下来,“你这是甚意思?”
虽是冬日,一影却似有汗滴流下,道,“主子,原先定在祭祖之日借云慕君狠削云执的计划,您可是不愿继续了?”
龙越轻笑一声,“你现下是揣度我之意?”
一影听得那一声笑,更是胆颤,只是如今这不好干的活儿唯有他来!即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忧主子,担忧洪噬。”
龙越微一闭眼。终究是到了这个时机。方才竟还猜忌云华是否别有用心而来了他身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着某一目的而半推半就允了云华入宫的?
早在最初,便拟好了每一步。让云华宠冠六宫,使他招来嫉恨与敌视。间接影响朝堂,使云执受到孤立。制造云华魅惑于他从而祸害朝政的假象,再将这些推至云执身上。接着便是祭祖。在祭祖之日本该携君后登上祭坛的他,将会不顾反对携云华登上祭坛。待得一落脚,便人为制造灾祸。
如此,云华便会真正成了“不祥之人”。而云华又是云执之子,他布置好的朝臣便会群起而攻之,攻讦云执有意借子媚害君王,祸乱洪噬。
顺理成章。一步步铺就而成。如今已然走完大半。
即便他护好云华人身周全,却终究损了他之名。或许就此被载入史册,受后人唾骂。哪怕是云华这般淡泊清透之人,亦该无法承受罢?
不,不可说是无法。他可并非那些个懦弱之人。若是当真发生了,他必定是咬牙吞忍,挺着挨了这一重击。
只能说是不该。不该将如此后果让他去承担。他凭甚要受如此委屈?若他当真无辜的话……
“主子,如今三国都想要称霸芜沉,而修武三族又坐壁观火,蠢蠢欲动。现下虽是达到了一种平衡,却是暂时之状。只要一个契机,这芜沉就得乱了。若是洪噬内患未解,届时要如何应对?又要如何赢得矗戮、狩崛?还请主子三思!”
壹佰贰拾伍:废棋 (1057字)
“主子,该歇了。”小希子站在寝殿门口道,一转头,却见君上踏着夜色疾步而来,赶忙跪下行礼,“君上万福。”
“他歇下了?”
“还未曾。奴才方才提醒了一句。”
龙越推开门,入了里去。小希子识趣地将门带上,轻手轻脚退了。
“君上?”云华正褪着外袍,便见龙越冷不丁地出现了。“如此晚了,君上怎么还不回永曜宫歇息?可是有何要事?”
龙越只一语不发,坐到了椅上,面色凝重。云华有些惶惑,亦有些不安。少见龙越以如此表情对着他。似是有何不好之事……
云华倒了一杯温水递予龙越,“君上可是有烦心事?”
龙越先是一闭眸,再睁开之时,里头竟出现了怪异的色彩。像是害怕?云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龙越这种人,怎会在他人面前流露如此神态?
“寡人原本在行一计划。与你有关。”龙越终究是以此开了话头。
云华微一思索,大约知晓龙越所说,如今龙越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自个儿也没必要遮着掩着,便道,“云华其实有所察觉。”
龙越似是早有所料,面上未有丝毫变动,接着道,“不日便是重要一步。寡人却发现……下不去手落子了。”
云华先是一愣,又是不信,最后心里却冒出丝丝暖意来。竟找不着由头。
“我不愿你承担如此罪责。”龙越坦言,随后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长气。
龙越所说,云华都懂了。只是仍然惶惑:这确实是极好的一步棋。又如何要因为他这颗棋子而废了一盘棋?
或许自己懂得?不。不论懂得不懂,切莫深想。云华截住自己的念头,“多谢君上手下留情。”感恩报恩便好,其余的……便罢了。
久久的沉默。之后云华等来龙越一句,“只是如此?”
云华竟觉无言以对。或许自己真是太过无情冷漠了?心中闪过歉疚,道,“君上之情之恩,云华难以为报,却会铭记于心。日后若有云华可以襄助之处,必当竭力。”
“铭记于心?你之心可有曾在此处过?”冰凌之意自字句中点点泄露。
又是久久的沉默。之后云华才道出一句,“是云华怯懦,不敢将心留于此处。”
此句一出,整个寝殿里唯有火盆中火舌窜动之声。
“你竟是从一开始,便未有想过停留?”话是疑问,却似陈述。
半晌,“君上圣明。还请君上成全。”破釜沉舟之意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