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街角沉默已久,扶苏反应不过来,有几分无语,反倒是任一开始有点急躁,彷佛想借此甩开甚麽不好的过往。
「告诉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任一紧紧地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身侧紧握着,连额头也冒出了汗水。
「我不喜欢你。」扶苏淡淡地说。
任一整个人都垮下来,虽然心中有准备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心中还是受到了猛烈的撞击,痛得连呼吸也觉得困难。
扶苏转了身,丢下一句:「短期内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任一目送着扶苏离开,最後他依然没有把心中的话吐出来,只是这样站在街角,静静地看着。
扶苏走了几步,心情完全被败坏得彻底,看着满街的人流索然无味,乾脆提早回宫去了。
到了十一月初,军中传来捷报,首战取得了胜利。咸阳城内上下同欢,高声歌颂秦军的勇猛和实力超凡。
朝堂上参秦牧的奏摺一夜之间完全消失不见,改为口耳交道的称赞。
在这一片欢乐的时候,扶苏却觉得有点儿寂寞……
申生现在除了学习外便是整天往宫外跑,扶苏彻底感受到何为儿大不中留,虽然只是壮年,但他却觉得自己心态有日渐变老的样子。
果然太过安逸就容易消磨意志,现在朝堂上的官员大多是自己一手提拔的,行事顺畅了不少,扶苏再也不用绞尽脑汁与大官斗智斗勇,每天上朝就是听报告,然後讨论,再把事情的处理方法颁布下去。
外部虽然在打仗,但京中一带的百姓却过得很舒适,一来扶苏从不滥收税,二来他彻换的官员到底是比较年轻,还没腐朽,较为有朝气。所以百姓的生活也因此而改善。
打仗,一打便又是三年。
期间扶苏为打发时间,醉心在研究各种东西之中,不少现代的东西如抽水马桶等都在民间流行起来,还有玻璃的研制也得到了突破,望远镜终於可以大量生产,但目前只提供给有军阶的将领使用。
三年一晃而过,日子彷如流水,在不知不觉间便从指尖遛走了。当扶苏在京中收到了捷报,说是秦牧破了楚国时,脸上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楚国这麽快便被灭了,同时亦觉得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扶苏上上下下地把捷报看了很多次,上面都没有提到项羽的存在,他满肚子疑问,只能等秦牧回京再行询问了。
「陛下?」传信的士兵单膝跪着,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扶苏的回应,只能斗胆轻唤了一声。
「哦?」扶苏惊醒了,掩饰了诡异的神情,连忙说道:「你先起来吧,辛苦你了。来人,把这位先带下去休息休息,不要累坏了身体。」
「谢陛下!」传信的士兵狠狠地叩了一个头,然後跟着宫人出去了。
扶苏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张沧劲有力的字条,提笔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回信。
最後扶苏只回了两个字给秦牧:想你。
秦牧收到信时,正在督军收拾残局和安抚楚国的人民。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狠了心把所有楚国的宗室都杀得乾净,整个楚国一片哀号,很是凄凉。
当时他正在阅兵,亲看着快马赶来的传信兵跳下马,然後急步把扶苏的信件交给他。秦牧接过信後立即打开,便不禁一愕,再仔细地看着那两个字,许久後才脸色平静地收起来。
「起来吧,你先去休息……暂时不用你传信了。」秦牧说。
「是,将军!」那人掷地有声地说,行了一个礼後信步离去。
「将军?」秦牧的裨将疑惑地看着他。
「阿明啊……」秦牧叹了一口气:「我想回京了……」看到扶苏回的两个字,他才惊觉三年一下子便过去了,以往心中无牵挂,在外出征打仗都不觉得甚麽,如今心中装了一个人,才知道牵肠挂肚的滋味。
「……」阿明木无表情地看着秦牧,掀起嘴皮僵硬地回了一句:「将军,整军还等着你挥军直下,再下一城。」
「我知道。」秦牧又回复那副平静的模样,应了一句後,大步地往前走了。
阿明忽然好担心他的将军为了爱情冲昏了头脑,真的连仗也不打就直接回京与陛下恩恩爱爱去,为甚麽将军会和陛下勾搭上呢?这是阿明最为无解的地方。
不过秦牧到底战胜了心中的欲|望,带领着秦军继续挥军直下,而韩信则留在原地收复楚国的人民和物资。
到了十二月初,扶苏又接到了一封密报。
上面内容大致是说由於沛国国君天怒人怨,骄奢﹑恣意妄为使沛国全国陷入了全民暴乱,因此乱民自发组成了杂牌军冲进了皇帝,把皇帝一家全杀光了,就在吴国虎视眈眈想要一口吞并掉沛国时。沛国的丞相萧何适时带领军队与之对抗,并且收复乱民,带领沛国向扶苏俯首称臣。
扶苏被这密报惊得目瞪口呆,要是说秦牧是以武力强夺楚国,萧何便是不费一兵一卒,直接把整个沛国都送到扶苏手上了,若是单以能力来说,萧何的能力略胜秦牧一畴。
这时扶苏才了解到历史上的一代名相萧何,其能力已经超过扶苏的想像了……难怪吕后会对他猜忌,甚至不惜痛下狠手。恐怕功高盖主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就是萧何的能力太逆天。
此时秦国的版图一下子扩大了不少,扶苏也忙碌起来,收编新地方的政务。他决意不能步他爹的後尘,一定要把地方的官员都尽掌在自己手上,不能再有拥兵自立的情况出现了!
吴国原来大好的形势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他的国君也是有能的,见形势不好便立即缩回去,作低头的谦逊的样子对秦国摇尾乞怜,彷佛之前嚣张的人并不是他们一般。若是普通的君主看在他们这样可怜,在半嘲笑半看不起的情况下或许会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但扶苏读遍中国上下四千年的历史,深知这种人是更为可怕的,就像潜伏着的毒蛇,一不小心便要反咬自己一口,若不砍草除根,後患无穷。就像秦始皇要是把所有国家的宗室都杀光,也不会有日後的楚国﹑吴国甚麽事儿了,嬴政为了拼名声,却害苦了後代。
只是秦国的士兵征战日久,要一下子把吴国攻下所费之力甚大,代价大於收益。所以扶苏想了想,便假装是一个无知而又急功近利的君主,大度地批准了吴国的求和,收掉了他们几个城池作为议和的条件了,顺便狠狠地嘲讽了他们一把,完全表现出一个眼光短浅的君主应有的模样。暗地里扶苏派人潜入吴国,力求把吴国的底摸清,待休养生息过後,便一举把他也灭掉。
一月时份,秦牧的军队把沛国──不,现在只能回复他们原来的名字沛县──整顿了一番後,便收拾行装,准备回京了。
扶苏接到信後,莫不翘首以盼,终於在三月开春的时份,把他爹盼回来了。
三年不见,他爹除了晒得更黑,皮肤更为粗糙外似乎没有甚麽大的改变。
秦牧回来时正好傍晚,扶苏把欢送的宴会延至第二天,所以秦牧先进宫休息,让扶苏请到侧殿见面了。
侧殿中,两人一坐一立,对视了很久,均无话可谈。
不是不想念,而是一下子觉得太多的说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忽然秦牧大步走向前,用力地抱住扶苏,彷佛想把扶苏狠狠地揉进自己的怀中,再不分离。
扶苏也伸出手拍他的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真好,你又回来了。」
「嗯。」秦牧放开了扶苏,双手紧紧捉着扶苏的双肩,双目仔细地看着扶苏:「瘦了。」
「最近好多事忙啊。」扶苏扁扁嘴:「你又不在,要是你在的话就有人帮我整理了……那些地方啊人名啊把我都绕昏了,要不是莫宁找出了你以前批过的竹简让我参考,真是不知怎样处理下去。」
「你处理得不错。」秦牧淡淡地赞道。
「那是!我是谁啊?必须的!」扶苏挺起胸膛,拍拍自己的胸说:「我可是秦国的国君。」
秦牧无意识地勾起一抹笑容,看到这样活泼的扶苏,他才觉得真正地回家了。刚才扶苏穿着帝服,一脸威严地坐在主座上时,他真觉得自己才走了三年,却已经像是一辈子一样长久。
──他的孩子,还是不变,真好。
「走吧,一起洗澡?」秦牧用下巴磨擦着扶苏的脸颊。
「呸!你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扶苏抱怨着,却没有拒绝秦牧的邀请,命宫人拿来两套便服,便和秦牧一起洗澡去。
114没落的西霸王
当申生回宫时,在他父皇的寝宫见到了秦牧。
三年过去,申生比原来又长高了不少,加上长期练舞斧,双臂又壮又有力,肌肉雄纠纠的,极为壮硕。
不过他爱撒娇的性格似乎没有改过来,见到秦牧立即眼前一亮,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叫道:「娘~~」
秦牧直接伸长右手,大手按着他头上,不让他跑过来。他嫌弃道:「小时以为你不懂事不改,怎麽现在还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