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又听见章佳嬷嬷说,太后看不过去所以出手,用计谋让皇后在乾清宫留宿了一晚。
胤禩睁大眼睛半晌,才问道:“后来呢?”
章佳氏道:“后来皇上就病了,一连三日不曾上朝听政,王公大臣都要入宫侍疾呢。”
胤禩默。
怪不得圣祖之后后宫不出蒙古皇后,手伸得也太长了。
这件事情对胤禩来说绝算不上坏事,因为亲王侍疾的缘故,博果儿再没心思折腾他,早出晚归时常宿在宫里,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胤禩黑心的希望皇帝能病得再久一些,再厉害一些。
或许是他的期望真被爱新觉罗家老祖宗听见了,报应很快到来。
这一日博果儿侍疾回府,面目青黑胡茬狼狈,胤禩照例吩咐侍婢准备热水粥品,并且鼓励马佳氏前去服侍爷沐浴。他心里由衷期望马佳氏不辱使命一直服侍到晚上。
结果马佳氏进去不过一刻就被赶出来,据说王爷粗声粗气地要福晋过去。
胤禩苦逼地蹭进浴室隔间,还好襄亲王记得福晋娇弱清孤,不敢指使她做服侍人的活计,只让她端了热水在一旁陪着自己。
胤禩努力让自己视而不见太叔公脐下三寸,一边殷殷关切道:“王爷在宫里可辛苦得很,这次回来比前几次瘦得厉害些。妾身吩咐厨房做了鹿脯丝与烤狍子肉,等爷沐浴妥当了,再开一坛酒可好?”
博果儿俊目含水望过来,破天荒说出肉麻话:“婉儿,你待爷越来越好了。”
胤禩:……
晚上酒一定要开最烈的,喝得他人脸都分不清才好。
晚膳的时候襄亲王不似前几次那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反倒有感而发:“婉儿,今日爷才觉得。做皇帝没啥好的,爷有你有额娘,比皇帝哥哥更快活几分!”
胤禩无视了章佳嬷嬷不赞同的目光,将酒碗往博果儿手边推进几分,继续劝酒:“那王爷该再喝一杯。”
博果儿哈哈一笑,端起来仰头喝了,却不待胤禩再劝,搂着他起身道:“不喝了,再喝就醉了。婉儿你就是太贤惠,来陪爷去院子里醒醒酒!”
胤禩认命作陪,襄亲王喝得半醉,正是话最多的时候。做过王爷的都知道此时要避着人才行,若不留神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有心人听了去,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襄亲王话袋子打开,嘀嘀咕咕说着:“皇帝哥哥真可怜,连和女人睡觉都不能遂自己的意。婉儿你不知道,前日里皇帝哥哥烧得都糊涂了,还在嚷着,你们一个个都算计朕,都算计朕!没人懂!连你也不懂朕了!”
胤禩随口附和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替太叔公把风。
襄亲王又道:“这回皇帝哥哥真是气得狠了,今日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脸色,啧啧。”
胤禩仍旧心不在焉,四处留意动静。
襄亲王还说:“皇帝哥哥醒来连爷都不认识了,还问爷是谁,问十三弟何在?他真病傻了,太宗皇帝哪里来的十三子?后来太后听说皇帝哥哥醒来,亲往来探,皇帝哥哥居然问,哪个太后?”
胤禩这回没随口附和了,傻愣愣看过来,呆住。
襄亲王看福晋发懵发愣的样子自觉很可爱,虽然端庄贤淑甚得他心意,但偶尔娇憨更惹人喜爱。于是揽过人来狠狠亲一口:“你也不明白了吧?哈哈,这些话可不许乱说了,你听过就忘了,知道不?”
胤禩呆呆答道:“这个自然。”
襄亲王满意了,搂着人往屋里去:“皇帝哥哥准了爷三日大假不上朝,今儿晚上可不能浪费了。”
胤禩还没从震惊与不敢置信中回神,被太叔公像提线木偶一般拎回寝室洗洗刷刷。一直到他被搂着滚进床里面,脑子里还在我朝皇帝还有哪个生了十三个儿子以上。
胤禩将太叔公灌得半醉,自作自受一晚上没能闭眼,他天亮的时候头疼欲裂模模糊糊发起烧来。
博果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心满意足醒来,才后悔昨晚没顾忌文弱福晋,剩下两日皇帝给了假也没的美人作陪,只能苦逼得看得见吃不着。
胤禩昏昏沉沉不敢睡死过去,生怕睡梦中说出了不得的字句无法解释。梦里一张模糊了面孔的脸面渐渐清晰,化作尖锐刻薄的线条,一线冷戾声音在耳边斥道:“允祀之于朕,则情如水火,势如敌国。”
☆、祸兮福兮
祸兮福之所倚,有得有失。
接下来的两个月博果儿彻底不敢再胡来,贵太妃获知此事之后也加紧了给儿子择选侧福晋的步伐。她原本觉着董鄂氏还算上道,打算等着后年大选时再指人,也算投桃报李。只是董鄂氏这一病让她忧心儿媳妇身子太差,恐怕生不出强壮子嗣,马佳氏喜塔腊氏出身太差不过包衣奴才,不能指望能养出拿得出手的儿子。
贵太妃开始认真评估太后暗示的两个人选。皇帝三阿哥都刚刚落地了,没理由自己儿子府里一个都生不出来,就算是科尔沁的人生的她也认了。
胤禩彻底病愈已是又两个月之后,太后的指婚已经下来,达尔汗巴图鲁亲王次女博尔济吉特氏为襄亲王侧福晋。贵太妃让章佳氏带了话给胤禩,左右不过是皇后远房侄女,不是大福晋生的,就算生了儿子也越不过你去。
胤禩委婉表示一切以爷为重,贵太妃很满意,传话让他养好身子继续管理府中事务。
倒是襄亲王听闻指婚之后大闹宁寿宫,等他听说请赐一事最先居然是自己福晋向太后提出的,当晚就冲入胤禩房间质问。
胤禩只摇摇欲坠靠在榻边上,轻声反问:“妾身是为了什么,爷不知道么?”
襄亲王语塞,他的确不大明白,不过被这样一问似乎又明白了些。再看一眼董鄂氏至今苍白消瘦的身型,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不该朝她发脾气,贤惠孝顺不是她的错,只是他多少有些明了皇帝哥哥那日出口的呓语:你们一个个都算计爷!谁来问过爷的心思?
胤禩心思不宁,但他亦知襄亲王是他存身立命根本,若王爷厌弃了福晋,有太后支持的侧福晋很快就能架空王府,就算贵太妃着急也没用。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会扪心自问:以这个身份活下去到底有没有意义?董鄂氏一生短命若能死在改嫁之前也能少去皇室一段丑闻。纵使玉牒未将她记为襄王福晋也不过是掩耳盗铃,世祖皇帝身后被嘲笑近百年,何苦?
可一想到额娘,他总不甘心。
老四那一世整死了他整死了弟弟,难道这一世光是猜测他也来了自己就要自尽不成?真做了他都看不起自己。想当年被羁宗人府时他尚且敢说一句“雍正咱们看谁先死”,难道这一世他成了女人就真把自己当女人了?
胤禩很快重新振作,打起精神准备王府迎娶侧福晋的事物,借此在采买处与内外院子安插人手。他并未听见襄亲王入宫侍疾的消息,想必皇帝已然痊愈,那么届时府里也该办喜事了。
贵太妃很快再度宣召胤禩入宫,这一次是为了安抚儿媳妇,并且向全宫的博尔济吉特氏彰显董鄂氏如何得她欢心。
胤禩入宫前一晚辗转反侧大半宿睡不踏实,入宫时难掩气色憔悴,但行礼问安都极其妥帖。贵太妃也是女人如何不懂丈夫另娶的酸楚,于是多嘱咐了胤禩几句,最后道:“你是好孩子,哀家没看错你。一会儿太后那请安你如常就是,不必伏低做小。以后入了府,也是你是主子她来侍候你。” 私底下她当然认为蒙古女人更高贵,但其中绝不包括太后一族。
胤禩恭顺地应了,看来这一趟慈宁宫他不想去也得去了啊。
慈宁宫的对话颇无趣,冠冕堂皇的正妻与小妾会面,由两位老祖宗操刀上阵,胤禩没有施展才华的空间。
这群女人真看不开,还以为如今的大清多么依赖蒙古部族。他只发愁如果这么多女人都勾引不了太叔公,他该去哪里寻美女去?博尔济吉特氏刚进府,不好这么快下太后面子吧?只能期望这个乌日娜能有几分手段。
整顿宫务之后,满宫皇后以下妃嫔每日都要在慈宁宫前听苏麻拉姑训导,因此慈宁宫的会见很快落幕,胤禩同贵太妃出来时脸白得厉害,贵太妃体恤她大病初愈又要劳心劳力,遂命他回府养着,府里事务若做不了,就让章佳氏先督着。
胤禩应了之后也觉心力憔悴,低着头快步往宫外走,却在路过御花园时遇到了他最想躲的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皇帝目光扫过路边立着行蹲礼的人,微微皱眉:“你是哪个宫的?这个时辰不在太后跟前听训怎么在这里走动?”
如果胤禩起先还有怀疑,那么此刻他听了皇帝语气也能肯定这人是谁了。他就说宫妃听训这么个浑主意正常人还想不出来,原来真是这位也来了。
种种揣测尘埃落定之后,胤禩反倒镇静下来,他将头埋得更低,福了福道:“回万岁的话,奴婢襄亲王府董鄂氏奉贵太妃口谕入宫,刚刚从慈宁宫出来,这就要出宫。”
这话一出他能明显感觉面前几步远的皇帝一愣,继而上下打量他。不过那目光中更多是好奇,想来也是想起了这位与皇玛法之间的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