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默已然在与司韶令出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五派重伤而死,自那之后,极乐井便由江盈野亲自掌管。
司韶令再怎么出类拔萃,都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完全得到江盈野的信任。
好在的是,江盈野倒是时常将他带在身旁,虽不乏试探,也让司韶令逐渐对极乐井下的森诡有了些许了解。
可若要将整个江寨的情况彻底摸清,他还必须要进入这最神秘的长生池。
无疑,并不经常在寨中人面前现身的凤毓要比之前那邬默棘手很多。
谁知正当司韶令一筹莫展之际,率先找上门的,竟是凤毓。
出乎意料的荒唐,却也天降绝佳时机。
原是在她看来,江盈野肯突然重用入寨不过几月的司韶令,与司韶令格外出众的容貌撇不开关系。
她因而故意从江盈野手里要来了司韶令,让他以后陪她在长生池炼制洗骨丹。
江盈野答应得痛快,加上司韶令最初的否认,本已让她稍微打消了对司韶令与江盈野之间的怀疑。
但此时此刻,司韶令背上的暧昧痕迹却显然让她再次陷入止不住的猜忌。
几乎认定江盈野违背了曾经对她的誓约。
——此生绝不负萧夙心。
除了萧夙心,他不可能再碰任何人。
就是这一句斩钉截铁的拒绝,无情斩断了她对他多年的爱慕,逼她从此甘心只成为他最得力的鹰犬。
可江盈野独爱萧夙心,她可以认,她最担心也最不能接受的是,江盈野是嫌弃她脸上的丑陋,才会连肉体上短暂的欢愉也不愿成全她。
因她眼底那道可怖长疤,实际是江盈野当初背叛青邺敕风堂时,她为了能追随他,决然脱离敕风堂所承受的刑罚。
敕风堂的云火面具当然不止为隐藏身份,更是一种契约。
一旦加入敕风堂,则意味着无论曾身份贵贱,皆被赐予至高无上的崭新面孔,如云中炽火,俯视和焚灭着与青冥相悖的众生。
若想脱离组织,必须自毁容貌,将这天赐的“面孔”交还。
这也是江盈野与凤毓一样的疤痕由来。
所以凤毓守在江寨多年,既盼着江盈野对萧夙心厌倦的那一日,也害怕江盈野真的背叛萧夙心,却仍不愿选择自己。
尤其,对方是比自己漂亮百倍的人。
就仿佛自己仅剩的尊严都被江盈野碾踏,再无脸面可言。
便偶然见到司韶令的那一刻起,她对司韶令已极为在意,每每听说江盈野又委以司韶令重任,更心生疑窦。
只不过关于凤毓与江盈野这一旧事,江寨自是鲜少有人知情,司韶令也是在被凤毓带回长生池一番质问之后,才隐约猜出了她残忍怪谲之下,唯独对江盈野疯狂又自卑的执念。
眼下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无疑早就在司韶令的计划之中,就算今日没有江慈剑的闯入,他同样会寻个其他机会让凤毓看到自己肩背的“盛况”。
却也心知,以凤毓的多疑,他若直接咬定就是江盈野所为,反而会适得其反。
“你误会了,”便迎着凤毓明显不信任的凶眸,司韶令再次否认道,“这些痕迹与寨主没有关系——”
“是他!”果然听凤毓立刻咬牙道,“除了他,这寨子里谁能动得了你!”
“你这张脸,他又怎么会不喜欢!”
“……”尖锐指甲因情绪激动更深的陷入颈间皮肉,司韶令面上却仍是平静,“我已说了不是,难道要与寨主当面对峙你才肯信?”
“他怎么可能承认!”而闻言更拔高声音,凤毓脸上疤痕极度扭曲着,“你还不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不是他?”
“不是。”于是司韶令垂眸,依旧否认道。
“胡说!”凤毓却俨然不信司韶令仿佛刻意避开她视线的回答。
司韶令便任凭她满目嫉妒地迸出欲将他碎尸万段的浓烈杀气,不欲与她争辩般沉默了下来。
直到凤毓不甘心地又恶狠狠道:“那你说,不是江盈野还能有谁?我警告你,你若敢骗我,我这长生池里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而这次凤毓话音刚落,一旁怔愣良久的江慈剑终于猛地抬头。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欺负了司韶令。
且抛开司韶令还未分化,以司韶令的卓异,哪怕是他自愿,这寨子里又有谁能配得上他?
还敢在他的身上留下那么多粗暴的印子,他一定要去替他讨个说法!
“他。”
结果江慈剑罕见的一脸虎视眈眈,却没料到,司韶令目光一转,在凤毓恐怖的审视下,竟与自己倏然交汇。
“是江慈剑。”
江慈剑错愕张嘴,下意识往身旁看了看,待确定自己身旁并无他人,司韶令所指的就是自己,顿时又懵了。
司韶令教他武功,是寨内除了萧夙心待他最好的人,他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会对他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混账之事?
但也仅是一瞬过后,江慈剑震惊之余,又心情复杂地与凤毓对视,面对凤毓狠戾而浸满压迫的眼神,倒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是……就是我!”
司韶令这么说定有他的用意,他先帮他蒙混过去,再私下询问也不迟。
这么想着,江慈剑生怕凤毓仍旧不肯相信,不知哪来的勇气,几步冲上前,一剑出其不意地朝凤毓斩去。
“不许伤我的阿邵!”
而总算让凤毓暂时放开了司韶令的喉咙,江慈剑将司韶令护在身后时,却连指尖都在轻抖。
因为他也忽然意识到,司韶令宁可谎称是自己所为,都不愿说出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难不成……难不成……
真如凤毓所猜——是他爹江盈野?
正当江慈剑心下骤惊之际,凤毓也将他们二人各自神情尽收眼底,尽管江慈剑一口应下,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却仍让她看出过于青涩和紧张。
“就凭你?”只见凤毓嗓音嘲讽而尖锐,“可别再吓得尿裤子。”
“……”江慈剑哑然,既惊讶于凤毓竟仍记得当年他险些被她活活烧死,也一刹那面红耳赤。
实在不愿年幼丑事被司韶令知晓,江慈剑忽地想到什么,急中生智地话锋一转又道:“我现今已是天乾,总有情动的时候,是我昨夜情不自禁之下冒犯了阿邵,你,你爱信不信,总之不可再为难阿邵!”
却不等为自己这灵光乍现的说辞而沾沾自喜,忽见司韶令照向自己的眼神竟极为怪异,江慈剑不由住了嘴,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奈何还不等他看透司韶令所想,便听凤毓停顿片刻,又发出几声渗人的冷笑。
“邵云尔,你以为找他同你一起故作这些拙劣的掩饰,就能骗过我?”
江慈剑一怔,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以他的三脚猫功夫,就算是发情,又如何能强迫得了你?”
“……”听到凤毓紧接着的厉声质问,江慈剑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他忘了自己的武功不如阿邵!
这,这怎么办?
“我就知道,说什么只爱萧夙心一个人,不过是他拒绝我的借口!”而急迫间,凤毓显然又愈发燥怒,“他竟果真是嫌恶我这张脸!”
“是江慈剑,但并非他强迫,是我自愿——”
“住口!”
无论司韶令再解释什么都无济于事,凤毓猛然抬袖,蓦地带出一道呼啸鞭风,虽不似江盈野的九节鞭,却也凌厉至极,鞭梢卷裹酷烈杀意,若非司韶令拉扯江慈剑及时闪避,二人已被劈得身首异处。
慌乱中趁凤毓发泄般地又一鞭抽向旁边炉鼎,浓烟滚滚间,江慈剑一把将那害怕得早已昏死的小女孩抱起来,难免有些沮丧地对身后司韶令道:“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终还是没能让凤毓相信。
却讷讷着,自是看不到司韶令眸底一闪即逝的满意光芒,只觉嘴唇突然被司韶令扯痛,司韶令几指仿若与他尖尖的两颗虎牙有仇,一边隔着唇用力一摁一边有温热气息喷在耳际铜钱:“你是笨的要死。”
第98章 噩梦
狂风啸鸣,夹杂一声声凄厉怒喝,凤毓如失去理智地接连挥鞭,仿佛终能将多年来一直隐忍的情愫尽数释出,每一鞭皆是凶暴狞恶,掀起无数尘土,化为密集的杀机,甚至让人一时看不出她对江盈野究竟是爱还是恨。
若非江盈野及时赶到,恐怕整个长生池都要被毁了。
“她认定我同寨主有染,我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还是寨主与她解释清楚吧。”
而江盈野一记九节鞭狠戾将凤毓拦下,正脸色阴郁地看着满地狼藉,司韶令已率先留下这一句,扯起江慈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然他眼下地位不及凤毓,但在江盈野面前,适当的展露气性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任谁被如此“污蔑”都难以保持淡定,何况他尚年轻,必要的拂逆,才会让江盈野觉得他更易受掌控。
果不其然,江慈剑被一同带离时本欲言又止地看向江盈野,却来不及他张口,江盈野一鞭忽地又劈来,轰然将周围一些闻声而来的其他人也全部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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