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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别让美人做刺客 (穿竹)


  鹤云程咳得有些缺氧,脑子有些发晕,但他仍透过楚和意死死地盯着温成谦,胡乱答道:“我心里有数,你先在偏殿给他找间房间让他住下,傍晚萧璧鸣来此处时,断不可放他出来。”
  温成谦一边手忙脚乱地换下一身破布烂衫,穿上新衣服,一边迎上鹤云程的目光,他也是聪明人,知道鹤云程这个反应,自己说的八成都是对的,否则一个沉静如水的人不至于慌乱如此,再者那样一张脸,一眸一笑都有万种风情,明明是清冷疏离的容貌,却无端在眉眼处生出一种风情来,平白增添了一种矛盾感,叫人一眼难忘。他温成谦万万没想到,还是凭借这样一张脸与自己的亲侄子相认。
  傍晚萧璧鸣来到质馆的时候,见上午那琴师不见了,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个弹琴的呢?”他随手将披风扔到下人手里,在桌前落座。
  鹤云程给他沏了一盏茶,心里明白不能让萧璧鸣见到温成谦,此人目的不清,敌友不知,再搞清楚底细之前不能让他在萧璧鸣面前乱说,可萧璧鸣掌控欲这么强的人,越是欲盖弥彰有所遮掩,他便越是不信任,就越要亲自去探查。
  萧璧鸣举起茶杯呷了一口,举起茶杯的过程中,他透过手指的间隙观察着鹤云程的表情,见他神色自如地给自己也沏了一盏茶,淡淡地说道:“犯了点小错,被臣打了一顿,眼下拖下去医治了。”
  萧璧鸣闻言竟笑了,他放下茶盏,手臂越过桌面一下子挑起了鹤云程的下巴,他一惯喜欢这样,像欣赏一件藏品似的,半是稀奇半是爱怜道:“哟,你还会打人呢?”鹤云程被他半逼着抬起下巴,不得已露出了颈部的伤口,牵动到伤处,他却毫无反应,反而是萧璧鸣一张俊脸瞬间黑了下来。

雨水
  “谁弄的?”萧璧鸣沉声问道。
  见他面色阴沉,鹤云程故作云淡风轻答道:“没有旁人,是我愚笨,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萧璧鸣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两人沉默相对了片刻,他挑了挑眉毛,原本端着鹤云程下巴的手一下子张开手掌,轻而易举地掐住了鹤云程的脖子,那本就是堪堪包扎好的伤口,又伤得不浅,萧璧鸣下手毫不留情,洁白的纱布上顷刻间洇出了鲜红的血迹,萧璧鸣手掌微微用力,逼得鹤云程俯身就向自己,在鹤云程耳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乖,别让我问第二次。”
  鹤云程的脑子飞速运转,在可能没命和出卖温成谦当中难以抉择,聪明如他其实应该毫不犹豫选择自保,可是温成谦刚刚仅凭几句话就勾起了他的异心,疯子琴师算他半个舅舅,即使对友情、爱情毫不在乎,他也往往不由自主在亲情面前低头。
  他的内心从未有过今天这么纠结,但也仅仅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因为他转而想起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完成,于是他的喉咙在萧璧鸣手掌中咕噜着叫出了那个名字
  ——“温成谦。”
  在听到名字的瞬间,萧璧鸣松开了正逐渐使劲的双手,鹤云程猛地向后仰去,他疑心若他的话再迟半步,萧璧鸣就真会要了他的性命,毕竟再漂亮的东西都可以摔了再找,但不听话却是万万不行的。
  侍卫左右架着温成谦把他从偏殿拽出来,被押在质馆院儿里的时候还在一个劲的扑腾,他明明身上已经换了新衣裳的,却可惜命不长。
  院儿里新摆了两张凳子,萧璧鸣端着盖碗,打开碗盖细细嗅着茶香,随口道:“处理了吧。”
  温成谦死死地盯着鹤云程,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嘴巴却没张开半分,鹤云程偏头盯着萧璧鸣,毫无感情地开口道:“皇上真要脏我的地?”
  质馆内外灯火通明的,外加今天月亮格外的亮,鹤云程看见萧璧鸣慢条斯理地吹开杯中的茶叶,浅浅地品了一口后将盖碗放在桌上,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命令,只听他缓缓道:“别担心,你这地有人会擦洗干净,保证没一点腥味儿。”
  话音刚落,他抬手示意侍卫动手,在手臂堪堪抬起的瞬间,鹤云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哑声道:“让我来吧。”
  “让我来试试,可以吗?”
  萧璧鸣眉宇间掠过一丝意外,好像又有点可笑的意思在里面,他看看鹤云程的手,“你想玩?”
  “也不是不可以。”
  他抬起头示意那举着刀的侍卫停下,轻轻拍了拍鹤云程的腰示意他上前动手,似乎有点鼓励的意思在里面,鹤云程接过侍卫手中的刀,远比他想象中的沉,刀尖落在地上发出“噌”的一声,他握着刀缓缓转身面对着温成谦。
  鹤云程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着,白皙的手背上甚至影影约约可见几条青筋因过度用力而蹦起,他望着温成谦,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温成谦的嘴里塞了东西,好让他不可以开口胡言乱语,这还是自己提议的。
  他鹤云程明里暗里害过高贵妃,害过萧煜,再早些年还在东襄王府的时候,他受尽欺凌,也使阴招害得许多人被罚,甚至丢了差事,这般种种,若是他死后下了阎王殿,阎王爷问起来他都认,但要说真正的拿刀杀人,见血的事他还没动过手。
  准确来说,他把自己第一次动刀见血的机会给萧璧鸣留着呢。
  他望着温成谦,背对着萧璧鸣一把扯掉了他嘴里塞着的布,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鹤云程缓缓提起刀,白色的袖角在空中飘荡,他看见温成谦眼角有泪水,嘴唇嚅动了两下,好像在说“对不起”。
  “什么?”他疑心自己看错或是听错了,微微俯下身凑近他的脸,却听他突然哑声道:“诏狱!”他话音刚落,一个暴起就撞死在了鹤云程的刀上,左右两个侍卫甚至没能压住他,温成谦颈间喷射出源源不断的血液,人向前倒在地上,“砰”地一声又传来头骨撞击到地面地声音,他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后不动了,死了。
  点点鲜血喷洒在鹤云程的白袍上,就好像红梅踏雪一样,竟有种诡异的美感,鹤云程“咣当”一下将手中的刀扔到了地上,木讷地转身,却发现萧璧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他的身高堪堪到萧璧鸣的胸口,不仰头便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鹤云程能感受到萧璧鸣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像在爱抚一只宠物一般,好像杀了人的鹤云程是一只衔回了骨头的狗一般值得嘉奖。他伸出大拇指,拂去溅在鹤云程脸颊和眼角处的血点,浅浅地在他的额头上烙下一枚吻,亲昵而阴森地说:“真乖。谁欺负我的东西,就该有这种下场。”

惊蛰
  “鹤云程?不认识。”把守诏狱的侍卒将手中的戟一横,瞟了这人一眼,一身白衣不束发,面若冠玉弱不禁风,只身一人出入,料定大约是皇上的新宠。
  还是皇上会享受啊,这侍卒上下扫了鹤云程一眼,嘴里还咂摸两下,听说皇帝与一美人日日笙歌,颠倒昼夜,黑白不分,不仅为他处置了执掌六宫的高贵妃,还杀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云烟泽乐师。那美人好穿白衣,宛若月亮下凡,出尘绝色。
  “大人不认识我是正常,”鹤云程轻轻咳了两声,从腰间拿出一件物什轻轻放在掌中示人,白玉雕的虎头令,佐以金线勾边,下边坠着明黄色流苏,那侍卒当即吓了一跳,白玉虎头令,见此物如见皇上,正要细细端详,鹤云程把东西往后一收,说道:“那大人总认识此物。”
  “在下不过来探望一人,还望大人放行。”
  那侍卒看看令牌再看看鹤云程,这娈童夜夜和皇帝待在一起,吹得枕边风加起来指不定能变成一道飓风,迷的皇上五迷三道,色令君昏,他能哄得了皇上处置高贵妃,杀了琴师,或许自然也能骗得皇上给他白玉虎头令自由进出诏狱。
  想到这儿,侍卒赶紧侧身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鹤公子请。”
  诏狱掌事处有一本簿子记载了诏狱内所有收监关押人员的牢号和姓名,按照日期排练,顺着往后倒半月左右便是温成谦被收监的日子,伍拾又叁牢房,西南区整数第六间。
  温成谦短短几句话扰得鹤云程心里不得安宁。
  在寒燕东襄王府的马房出生,他娘黛姬是府上最下贱的杂役,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生了他,既没有父亲,也就不能有姓名。
  但他的娘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就算裹着破麻袋,蓬头垢面,狼狈到这个份儿上,只要站在人堆里,还是出挑得不得了。
  但是有时候,女人太漂亮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穷的时候。
  黛姬既然下贱,她生的孩子也就下贱,但她漂亮,生的孩子自然也就漂亮,一出生擦掉了血,就雪白雪白的。
  “野种,真是野种。”
  黛姬生产的时候没有人帮她,也没有剪子,是自己徒手扯断的脐带,或许是从此亏了身子,日后就越发憔悴,马夫什么的也就逐渐对她失去的兴趣。
  ——但是黛姬的孩子在长大。
  说起那孩子,真是漂亮得惊人,等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招人疼得不得了,明明是个小男孩,皮肤却比女孩子还要嫩滑白皙,杏仁一样的眼睛水灵灵的,男生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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