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时此景,那榻上女子分明只冲着淫亵辱没而来,若不遂了她的意,她盛怒之下必会使些手段,他坤华之命死生无妨,说不准便会殃及家国和母亲。
想他所以戴上那层面具,本就为了避免家国罹难,可此时如若不摘下面具,反而令家国可危,如此吊轨,坤华无奈至极。
胡思乱想着,坤华已脱去大氅,兜帽随之落下,那如墨长发再次倾泻下来,飘逸非凡,令那王贵妃似入仙境之中,竟情不自禁地喘息起来,坤华又再解去领口束带,露出一对优美的锁骨,那贵妃见了竟失声吟叫了一声,撩开披肩在胸口玩起麻将自摸。
坤华羞愤难当,几次欲扯开衣襟,却又几次踌躇不前。
就在王贵妃的脸色再次泛起愠气之时,突然寝宫一角房梁之上坠下个灰不溜的物件,伴着一声惨叫,那物件重重落到地上,众人才看清是个小太监,没等那小太监坐起身,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一团黄物又滚了下来,正砸在小太监身上,疼得那小太监又是连连叫唤。
坤华定睛,那第二个从房梁上摔下的,不正是那晚调戏惹火的黄衣男子吗。
“哎哟哎哟……太、太子,奴才快被您压死了。”
太子?
“你皮糙肉厚,哪儿那么容易死啊。”黄衣男子起身站好,似是浑不见周遭众人的惊诧眼神,好整以暇地屡顺了长发,将手中折扇扇柄向内握着以示尊敬,向那榻上贵妃行了揖礼。
“儿臣拜见母妃。”
贵妃早已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才缓过气来,忙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啊哈,母妃见谅,儿臣本想和小顺子一道潜入母妃殿中偷些珠宝换些酒钱,不想母妃寝宫的房梁竟是舒服得很,我俩梁上君子,竟双双在梁上睡了过去。”
“胡言乱语,你分明是在偷窥!”
“哎呀,母妃明察,儿臣偷窥也是不得已啊!我俩睡得正酣,不想被话语声吵醒,天地朗心,儿臣实在不忍打搅母妃办正事,可无奈儿臣管不住自己的老二,母妃这里上演的戏码着实精彩,看着看着我那老二就来了精神,硬是把儿臣给顶了下来。”
身后太监小顺揉着腰背暗自撇嘴,来这里偷东西确是不假,藏在房梁上睡觉也不假,碰上好戏偷窥也不假,可分明是紧要关头他被太子推下了房梁,什么老二硬了顶他下来,不知这风流太子又要闹什么妖。
太子此言倒提醒了贵妃,她忙拉起脱了一半的披肩,看看同样衣冠不整的坤华,试探着问:“你……都看见了?”
“是啊母妃,儿臣全看见了,母妃发情起来真是风华绝代。”
“放肆!”
“儿臣放肆也并未一日两日了,母妃还留着儿臣小命,当真是菩萨心肠。”
“你知道就好,别以为你是太子本宫就不敢动你。”
“母妃不敢动我是想哄我和你睡。”
“你……你胡说!”
“母妃放心,儿臣已经十六岁了,可以自己睡的。”
“你你你你你……你这泼皮!气死本宫了!”
“母妃保重凤体,母妃如若死了,儿臣就没的房梁可睡,没得艳戏可看了。”
这段诡异的母子对话令在场人瞬间石化,王贵妃适才还颐指气使跋扈暴戾,此时算是遇到了对手,只有扶额气堵的份儿了。
而坤华怔怔地看着那个泼皮,暗想这眉目如画的男子,那天夜里何等风流潇洒,此时却痞气十足,他当真是天朝太子白朗殿下么?
太子白朗见把贵妃气得差不多了,便将折扇插进后脖颈处的衣领,吊儿郎当地向榻前走去,途经坤华身边时,他极隐晦地向坤华挤了挤眼睛。
那一刻,坤华便知自己得救了。
白朗行至榻前便收起痞笑,换作一脸严肃,却似是矫枉过正一般,怎么看都显得别扭,但听他郑重言道:“母妃,适才的事儿臣都看明白了,儿臣以为,以母妃此举验明正身,是大大的不妥。”
被这泼皮坏了好事,贵妃早已恨得欲杀之而后快,她咬牙切齿道:“哦?本宫倒要听听太子高见。”
“母妃明察,试想仅凭那纸笺所记尺寸,当真能断定一人身份?如若王子近身侍倌记错了呢?如若天朝使者误笔了呢?如若假扮之人恰与王子身型相似呢?如若王子这几日又长高了呢?如若……”
“好啦好啦,饶了本宫吧,你就快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儿臣自是想为母妃分忧啊,母妃不知,儿臣才是能验明坤华正身之人呢。”
“你?切!”贵妃嗤之以鼻。
白朗却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急切道:“儿臣绝非细言,俗话说眼见为实,儿臣亲眼见过坤华的——啊啊啊……啊切——”
一直伶牙俐齿,却在紧要关头打起喷嚏,坤华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难不成这个泼皮要说出那晚的窘事?
但见白朗揉了揉鼻子,回过头来冲着坤华烂漫一笑,此番耽搁也吊起贵妃胃口,她追问道:“你见过坤华的什么?难不成是……”
“儿臣亲眼见过坤华容貌!”
坤华松了口气,继而思忖,他何时被他看去过容貌?这白朗此言意图何在?
“哦?是么?本事不小啊。”贵妃敷衍道。
“啊,儿臣确是口出狂言了,容儿臣纠正,儿臣所见,实则并非坤华那张脸上的容貌,而是一幅栩栩如生之画卷!”
坤华再度惊疑,想来自己从未请人作过画像,白朗此言当真是要闹妖了么?
第八章 解围
白朗:“母妃有所不知,儿臣去年到过西域戈壁游历……”
贵妃:“你偷了本宫一颗夜明珠充盘缠,本宫还没找你算账!”
白朗:“呃……这件事按下不表,母妃请不要跑题。母妃有所不知,儿臣去年到过西域戈壁游历……”
小顺子:“切,什么游历,就是去看西域舞娘……”
白朗:“皮痒是吧?!”
小顺子:“别打别打!奴才知错!”
白朗:“咳咳,重来!母妃有所不知,儿臣去年到过西域戈壁游历,途中偶遇……”
小顺子:“一妖艳舞娘。”
白朗:“看本王不打爆你的头!”
小顺子:“殿下三思!扇子坏了就耍不得帅了!”
白朗:“嗯,提醒得及时,就饶你不死。咳咳,再重来:母妃有所不知,儿臣去年到过西域戈壁游历,途中偶遇——谁再打断本王就打爆谁的头!——途中偶遇一位波斯画师,儿臣也是雅好工笔之人,遂与画师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几句下来,那画师便将毕生绝货亮了出来,我当是何等美妙风景,原来是一幅美极的男子画像,然这男子画像,便胜过天下美景之和。”
贵妃:“好啦好啦,别抒情了,那画像就是楼月王子坤华?”
白朗:“母妃英明!”
坤华一听便知,白朗此言纯属胡诌,他平生从未遇见过什么波斯画师,即便遇见,也绝不会袒露面容令其作画。这一疑点,睿智如王贵妃者,也自会想到。
而白朗却不等他人质疑便自圆其说。
“那画师还说,他见坤华王子终日面具遮颜,其貌美又是有口皆传,便心里痒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何况是嗜美成性的画师。于是那波斯画师便潜入王子住所守株待兔,天寒地冻等了半宿,终于碰了狗屎运,那夜王子孤枕难眠站在水边感伤,摘下了面具邀月共舞……”
坤华骇然,堂堂天朝太子,说起瞎话来竟然出口成章,只是这番编造的经历,怎么听都像是拿太子本人做的蓝本。
“那画师临别在即,便将画作赠予儿臣,所以有图为证,坤华若真真天下绝色,那么相貌也绝难有与其十分相似者,故当前只需这位仁兄摘下面具,验证面具后的面容与儿臣私藏画像相像,凤凰还是山鸡,便可分晓了。”
坤华轻叹,说来说去,这风流浪荡子,还是惦记着要摘他面具。
王贵妃却不是那么好骗:“我说太子殿下,您适才还怀疑本宫这笺上所记尺寸不真切,怎的让本宫不怀疑,那所谓的波斯画师会画错了人呢?”
白朗连叹三声:“唉、唉、唉,母妃当真心思缜密,难怪人家说你是妖精。”
“咄!你说谁是妖精!”
“不是我说,是人家说!哎呀母妃今日怎的总想跑题,办正事要紧!话说母妃怀疑得有理,然母妃请细细思量,坤华容貌天下第一,那该是何等工笔工夫才可跃然纸上?必是天下第一画师,才可绘出天下第一美颜,既是两个第一重叠,才可呈现画像与真身相照之壮观,试问天下有几个冒充楼月王子的能够做到?”
“在理!”坤华听了此番申辩便忍不住赞许。
白朗得了坤华夸奖实感意外,心中也难掩欢喜,便回身看他,两人不易被察觉地相互点头示意,也在交换着彼此的信任。
待白朗转回头来看向贵妃,言语便极其庄重,仿似盖棺论定,又似对丑陋淫欲之指责:“是以,画像便是铁证,坤华只需摘下面具,无需宽衣解带,便可验明正身!”
事忆至此,王贵妃也再无语可辩,看来猥亵美男的打算是万万行不通了,然能得见绝世容颜也是好的,遂道:“好好好,就让他摘了面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