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啸顺着小雌的目光逡巡而下,面色一红,连忙团住尾巴挡在身体某处。
林白梧却没发现它的异样,将它小心抱进怀里:“和我回家吧。”
渊啸吊睛瞧他,这小雌柔柔弱弱的自己都护不住自己,而今竟想救它?不自量力!
它一声嗤笑,却忽觉周身一暖,再抬眼竟发觉自己已经被塞进了棉袍子里。
它与这小雌贴的那样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这小雌的身体纤弱却温暖,让它如沐暖阳,很是舒适。
渊啸这个山林之王,就这样轻易的妥协了。它轻轻闭上眼,往温暖的地方蹭了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嗷呜……”
林白梧怕猫儿抓人,死死抓着它前腿不放,当听见这一声软乎乎的叫,不由的笑出声来,他隔着棉袍轻轻拍它:“马上就到家了。”
渊啸正被他温暖的肚皮熨帖的舒服,勉为其难的应了一声:“呜!”
未时,林白梧终于到了家。
他解开棉袍子,找了块干净地方将大猫放下。猫儿伤的重,像是被野兽利爪抓伤的,下腹连着前腿汩汩冒着血,再歪一点怕是要开膛破肚。
林白梧的棉袍子都被血浸湿了,可他就这一件过冬的衣裳,洗了便没得穿。
当务之急是将猫儿的伤处理好,林白梧将棉袍子系紧,摸了摸大猫儿的脊背:“你等我下,乖乖。”
渊啸动了动耳朵,没应。
林白梧去灶堂将火生起来,又拿上木盆,到院里挖雪。
家里存的水不多了,村子的老井又距离太远,好在刚下了雪,够他化水用。
天地间茫茫一片白,林白梧一脚浅一脚深的出门,找了处干净地方,盛了满满一盆雪,抱进了灶堂。
他换了口铁锅,将锅子坐到灶炉上,没过一会儿,雪便化作了净水,起了沸,滚了起来。
林白梧端着兑好的水回屋,猫儿或许知道他没有恶意,这会儿竟是安安静静的动也不动。
就着温水,林白梧投了条帕子,给猫儿擦了擦毛。到伤口处,他小心翼翼的不敢乱碰。
可饶是如此,渊啸还是疼的脸都白了,腹部的皮肉不住颤抖,心道这小雌到底会不会啊!正恼着,却听见一声可轻可轻的呜咽,它循声看去,就见这小雌竟然哭了,双眼通红,泪珠子成串的往下滚。
哭了……它都没哭,这小雌哭什么。
弱肉强食本就是山林之法,它虽痛恨卑劣群虎在它最为脆弱之时趁虚而入、抢占领地,却从不怨天道不公、让它落魄至此。
只要它还活着,就能重振旗鼓、东山再起,到时候它要整个峪途山都匍匐脚下!
可是、可是这小雌哭什么……哭的它都跟着难受起来,莫名其妙的。
渊啸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股陌生的酸胀感,流窜的四肢百骸都躁动起来。它恨恨的别过头,心道母亲的话果然不错,山下的人类比老虎还要可怕!
林白梧见猫儿疼的浑身直抖,抚了抚它的背脊,起身去拿药。
他阿爹做木工,林白梧怕他伤着,备了好些伤药。可他阿爹从不当回事,药还剩了许多。
林白梧捧了瓶瓶罐罐出来,又蹲到猫儿跟前:“我给你上些药,有点疼,你别乱动啊。”
还没等渊啸反应过来,半块面饼子又被递到了跟前,它定睛一瞧,这不还是雪地里那块嘛……
渊啸正在吃与不吃间艰难抉择,顿觉腹部连着大腿处一麻,继而铺天盖地的疼痛直达脑髓,它呲牙一声咆哮,背脊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轻柔抚住。
林白梧用干净宽布将它的伤口裹好,软软糯糯的声音清风拂耳:“不疼不疼,给你吹吹。”
“你看不疼了吧……”
小雌半点作用不起又莫明其妙的“吹吹”拂在它厚而密的毛上,渊啸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却不知为何,好像真的不疼了。
它吊着金瞳看向小雌,室内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侧,看着好生温柔。
温柔……好陌生的感觉。渊啸甩了甩头,轻轻闭上了眼。
*
作者有话要说:
渊啸:是虎不是猫儿,真的栓Q
第5章
怕猫儿冷着,林白梧在自己屋子里搭了个简易的窝——从鸡舍薅了两把枯草,惹得老母鸡咕咕直叫,扑棱着翅膀飞出来叨他;又翻出些破布条子,团在一处。
村里人穷,穿坏穿破的衣裳从不舍得扔,缝缝补补的将就。实在没法穿了,就攒着存着,将好的、洗洗还能用的剪下来,缝成小被、小褥,物尽其用。
林白梧将布条子简单缝了缝,也算是个窝,又小心铺在猫儿身下。
大猫脑瓜圆乎乎的,耳朵一动一动,可爱的紧,林白梧忍了忍,实在没忍住飞快揉了一把,见它要气,忙道:“那个……饼子你不吃,你想吃什么啊?”
渊啸伸了下爪爪,这一动伤口又疼起来,它忙缩回去,抬眼去看这小雌,心道它一头猛虎,被逼着吃面饼子,说出去要被群兽笑话死。
林白梧叹口气:“家里还有腊肉,可是得留着过年,要不我切点给你吧。”
腊肉,不新鲜的,渊啸以往都是不吃的。可看小雌一脸期待,它勉强甩了甩粗壮尾巴,示意行吧。
林白梧去灶堂,拎起锅去院里盛了半锅的清雪,坐到灶炉上。
又将腊肉拿出些许,切了小拇指粗细,早晨给阿爹切了些想让他带走的,阿爹走得急没顾上,他便又收回去了。
腊肉是盐腌的,猫儿吃不得,得先过水煮了。
就这一小片肉,林白梧烧了小半锅的水。没一会儿,水起了沸,他将腊肉放进去。
腊肉在水里翻腾,溢出一股若有似无的肉香。
林白梧咽了口口水,心道明明才吃过肉饼,怎又管不住嘴了。剩下的腊肉说什么不能动了,要么到了年节,阿爹都没有下酒菜。
起了锅,林白梧用筷子将腊肉夹出来,切切碎,盛在小碗里端了出去。
猫儿嗅觉灵敏,好远便闻见香了。
林白梧刚推开门,它便仰起头来瞧。见小雌笑着望过来,四目相接时,渊啸忙低下头,尴尬的瞧自己的毛爪爪、肉垫垫,装的一副毫不期待的样子。
林白梧将小碗放下,腊肉的香气慢慢飘散在空气中,让人食欲大开。
“你尝尝,我拿水煮过的。”
渊啸动了动毛茸茸的耳朵,忍了忍,忍了又忍,没忍住,干脆埋头吃起来。
这点肉碎都不够它塞牙缝的,可这小雌家里穷成这样,确也拿不出更好的吃食了。
渊啸正觉得自己好生善解人意,又听这小雌开口道:“是不是不够吃啊,要么我去河边瞧瞧,看能不能逮两条鱼?可是这天太冷了,河水要结冰的,兴许逮不到什么。”
林白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过一只猫儿,寻常人家都不在意的,他却莫名的想这猫儿能好起来。
许是因为猫儿和他一样,都是在那棵梧桐树下捡的,又许是他与这猫儿一样,都在这世道生存的艰难。
渊啸正在自顾自的舔爪子,也就没在意这小雌说了什么,只想着这肉碎可是比那面饼子香,吃得它越发的饿了。
舔过爪,又眼巴巴的朝林白梧望去,显然是没吃饱。
林白梧叹口气:“那我可去了,你在家乖乖的啊。”
渊啸吊着黄金瞳瞧他半晌,甩着粗壮尾巴、背过身趴卧了回去。
林白梧瞧着正拿屁股对他、将自己卷成团的毛茸茸大猫儿,手心直泛痒,悄摸声的凑过去,狠狠/撸了一把。
不意外的收到猫儿的龇牙咧嘴,和一声顶嫌弃的“嗷呜!”
林白梧悻悻然收回手,起身推门出去。
朔风鬼哭狼嚎的卷进门里,他冷得一个哆嗦,将棉袍子紧了又紧。
家里是有鱼叉的,阿爹在家时候也出去叉过鱼。
林白梧自仓房将鱼叉翻出来,提上水桶,往河边走去。
林白梧身上带着病,鲜少出门,尤其春夏时节的河边上,总有半大孩子逮鱼逮虾,见了他就口无遮拦的喊“双儿”、“生不得娃”、“没人要”,林白梧顶害怕人笑话,渐渐的连门都少出。
他不大会逮鱼,只见过周云山拿着鱼叉站在河边上,手臂卯着劲,待鱼儿游过来了,一叉子下去又猛又稳,叉的鱼儿在水里翻腾,扑出白泠泠的水花。
没走太远,天又下起雪,落在林白梧的棉袍子上积了薄薄一层。
林白梧叹了口气,天气这般不好,阿爹怕是真回不来的,他心里难受,这么冷的天,不知道阿爹在木匠铺子里怎么难挨。
峪途河不算远,可天冷风劲,林白梧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大风刮得他头疼,想着该是戴个斗笠的,却忽而瞧见河边上好像有人。
林白梧不大敢和生人说话,怕又被人提起他孕痣淡、生不得娃的事。
正犹豫着,河边的汉子却也停了手中动作,转过身静静的看过来。
林白梧下意识想逃,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喊:“小梧?”
林白梧眯眼看去,就见那汉子解下毛围巾,朝他咧开嘴:“是我啊,周云山,你认不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