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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獍徒 (清金钩钓)


  死了这么些人,怎么户部的籍案一星半点的异常都没有。谢怀御问道:“你们的户籍呢?”
  “都,都被收进了府衙。”周大看到谢怀御神情变化,瑟缩了一下,仍壮着胆子问:“大人,您可否替我们想想法子,没有户籍,我们寸步难行,再要出去,也是买地不得做工不得,终究只能为他们劳碌终身。”
  谢怀御感到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绕到最后还是户籍。他站起身来,对周大说:“你好好休息。”
  谢怀御急切地在廊外打着转,欲快快思索个头绪出来,却见杨观已同沈构一道来寻他了。
  杨观向他交代几句外头动向,大略是这次裴家并非来找麻烦的,而是来求个和,那外头的几节车马,都是送来讨好的礼,反正他杨观明面上是太后的人,便尽皆收了,答应那裴知候盯着谢怀御点。
  礼,我才给萧寻章送过礼,谢怀御混乱地想,萧寻章说是让我来干嘛来着?对了,查厢军!禁军户口有问题,厢军肯定也有。厢军......
  谢怀御眼底骤然一亮,定定盯着沈构,问:“沈大人,厢军的户籍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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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图加速,但失败了。


第30章 江启
  沈构略一思索,答:“厢军户籍的原本尽皆在府衙中收着。小谢大人若只是想借调来观阅的话,却是不麻烦,厢军入编时,按规矩都会遣人手抄一份,存在军营内。”
  谢怀御赶忙问道:“现下可能即刻去查?”
  沈构不明就里,问他:“小谢大人,此事可否多给些时日?”
  谢怀御警惕起来,问:“怎么?难道已被府衙抢先借调走了?”
  “这倒没有,厢军多被受任官职的世族苛责刁难,我们之间不对付,自然是不会外借给他们的。更何况,那些人也素来看不上厢军,没的来讨嫌。”沈构说:“只是调取籍案需过几道手续,我替小谢大人编个名目留档,将来若出了什么问题,也抓不着把柄。”
  谢怀御放下心来,说:“仍在军中就好。我所求问之事,虽非十万火急,却也担心夜长梦多,还是越快越好。”
  沈构点头,说:“这个自然。”
  等沈构动作的日子里,谢怀御也没闲着。他亲自问话了余下从牢狱中带出的人,择去其中重复的,前后矛盾的废话,应承他们诉苦之余,谢怀御却对那令丘山北的马场起了兴趣。
  大郑现今的全境上下,是养不出战马来的,却并非古往今来的定例。早年平襄路未曾丢失时,其北部就是大郑最大的马场,如今沦为胡族所占,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谢怀御忽地想起了什么,翻出了萧寻章给他寄来的枢密院内部测绘地图,兑了淡墨,沿着高寒地走走停停勾了一道。
  描毕搁笔,谢怀御撑臂在桌子上,对着方才走出的路径倒抽一口凉气。这一段路,自天虞揽令丘,直至原平襄路以北接胡族旧属地的高寒地带,是萧寻章曾教过他的蓟北之野。
  蓟北之野,地远天寒,养人极凶,去了多易形销骨立,孱弱者更是身先朝露。而养马却是极好,战马所爱,极是高寒草场,天远地广,是以骁勇敢战者也。
  至于为何大郑不将天虞至令丘以北也划作马场,再明显不过了。马场虽珍贵,年年月月又是一大笔开销,当朝不敢出兵,一心要躲起来做缩头乌龟,要了马场也无用,索性将这好面子的工程省了,便说是不忍百姓受苦,为区区几匹战马折了命。
  大郑兵败迁都,退居沧江以南后,曾也是想过待时局缓和些,绕些七弯八拐的关系,想法子从异族手里买些马来,如此又能将骑兵重训出来,说出去也不算窝囊。
  可惜上头拍拍脑袋作出的决定,落到实处是万分艰难。先不论预算费用的层层盘剥,也不论异族是否真舍得卖出好马,光是京畿路的地热潮湿,便足以让马死上一批又一批了。
  如此来回折腾几次后,嘉弘帝在朝会上向诸位大臣长叹一声:“此天道不助我也!”便就此作罢了。
  萧寻章在外是阴晴不定的阴鸷性子,谢怀御却知道他是在意苍生黎民的,故而他得知天虞及令丘北的危险后,也从没动过那边的心思。如今这些山匪既已将恶人做了,不妨便由他谢怀御作这个在后的黄雀好了。
  沈构总算是派人来了,知道谢怀御谨慎,不愿在颐园处理,便也没有多事将收拾好的籍案送来,只告知他在城外军营中等着。
  谢怀御在郑都查禁军时已有了经验,此刻查起厢军来便是得心应手。他看得很快,沈构巡完趟营回来,谢怀御已有了想法。
  谢怀御放下手上的纸页,沈构便知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了,于是随意撩起泼凉水抹了把脸,洗耳恭听起来。
  谢怀御开口道:“不知厢军中规矩,同名同姓者,入编时可有什么特殊安排?”
  沈构说:“自然是会尽量避开在同一营的,再者人人都有个编号,平日里虽不常用,却也是个辨识。”
  “那就是同禁军一样了,”谢怀御将手侧挑出的几页摊开,对沈构说:“你瞧这几个人。”
  沈构走近些看了,上头名书都写作“江启”,二字名是容易重些,他第一直觉是办事的人不仔细,将编号也重了,再三看了,却是正常的。
  谢怀御继续说:“厢军中有几个江启,巧的是我在禁军中也认识一个江启,他也是自滇远路中选入郑都的。沈指挥不妨猜猜,这个江启户籍何地?”
  沈构已听出其中有猫腻,嘴上仍说:“籍案上自然该写的滇远路。”
  沈构答非所问,谢怀御本意也不是要与他在此事上绕弯子,便直言道:“他亲口告诉我,他是江南人氏。”
  谢怀御说:“他告诉我是花了钱借滇远路名额从军,那时我尚还不以为意,当他是寻常改换户籍。即便是做得天衣无缝,在禁军中都瞒住了好些年,也只以为是为他造假的人手熟。如今却见了这么多‘江启',我着实免不了多心。沈指挥敢不敢同我打个赌,猜那府衙中有没有这么多份‘江启’的籍案原本?”
  沈构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难道这些人根本不是伪造?!他们倒卖的,就是真正的户籍?!”沈构旋即又有一个疑问,说:“可这第一份‘江启'的籍案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名字简单,姓又常见,要撞上几个同名同姓的不容易,通路中撞上一个来,还不容易?这又可一猜的是,这些人中会有几个是原名江启的?”谢怀御说:“恐怕那位货真价实的滇远路‘江启',早入了世家田产上为其劳作,不知如今是生是死。”
  “此话怎讲?”
  谢怀御拣前番闻讯得知有关黑户的事同沈构讲了,这下连带他初识沈构时问的话都有了答案。
  谢怀御那时问沈构,为何滇远路的军备不减反增,其实是在问他,为何滇远路的人数不为涝灾所影响。
  现在水落石出了,外路来人都被做成本籍此地,参军也可行商也可,拿来给兖州府衙立功绩更是无有不可。
  这就该扯到另一桩事了,世族固然有钱,却远不该富裕到可一次侵吞下数万生民田地,即便是真在涝灾时贱价购田,数额也是惊人的。更何况谢怀御本就怀疑此地近年来只是水多不成灾,打着涝灾的名头向朝廷冒领赈济而已。
  冒领来的米粮进了匪窝,匪窝得了钱财修了马场。那么匪窝就不是得钱地,究竟……
  谢怀御没考虑出结论,却想到了个由头。
  裴家曾向杨观表露了求和的意思,那便让杨观去问问礼从何来。
  裴家很快给了答复,说并非是自家财产,而是此地富商万家入不得仕,便巴巴绕了个大弯子来献礼,盼着于他们经商一道上莫为难则个。
  谢怀御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杨观也应声,说:“那裴知候还真当我们不知他娶了万家女,自家的财务,哪里就摘得干净了?”
  如此便通了,官商匪上下勾连,遭到怎样揣测都不过分了。
  谢怀御又去了那家狠宰他一百两的店铺,掌柜与伙计仍是那副样子,倒是富贵不淫,见了他这么一个冤大头,半分额外的表示也没有。
  反正谢怀御只是来诈一下,若无收获也不亏,毕竟还有那一百两银子给他当幌子。
  谢怀御径直走到老掌柜所在柜台前,敲敲桌角,含混不清地问:“掌柜的,可有白米卖么?”
  老掌柜停下了打算盘的动作,盯着他半晌,眼珠子迟缓地转了转,仿佛是在回忆谢怀御方才说的话,而后才反应过来,问:“你说什么?”
  算珠声停了,谢怀御明显感受到了伙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于是他大声了些,连带着手上比划,说:“米!掌柜的,白米!有没有白米!”
  掌柜的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奇异的声响。伙计已三两步冲到了谢怀御身边,恶狠狠地将他往门外推搡,说:“没有米,你看我们这店里,就是卖了米给你,你有命吃么?!”
  这威胁来得莫名其妙,谢怀御觉得这伙计大约慌张。他配合地被推到门口,嘴上仍说:“不过是人生地不熟,想着同你家做过生意,故此来问问,怎地态度如此恶劣?你家不卖,给我指个别家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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